“夏大人,”梅长苏再次展开双眸时,眼睛里已只要宁和与温情。他轻柔地凝睇着夏冬,声音安稳而又宁静,“苏某与郡主友情不深,有些话不好劈面言讲,故而本日借茶留客,将这故事讲给大人听,就是想请大人替苏某转言:固然郡主一向踌躇不决,没有直接向我扣问,但我晓得她内心的迷惑是甚么。那人确在我江左盟中,之前我不太了然郡主的情意,恐怕其间有甚么曲解,对他不肯多加诘问。但自从与郡主了解以后,该看清楚的事情我已然看得清楚。是以请郡主放心,那人的情意毫不会比郡主略薄半分,只是目前另有些事件缠身,临时不能入京。郡主如果信得过苏某,还请再多给他一些时候为谢。”
幸而她是夏冬,悬镜使的职责和坚固的心志支撑她抗过了那次打击,同门兄弟面前也未曾轻露哀痛;不幸她是夏冬,一团混乱中大家都因为她的固执而忽视放心,只到某一天俄然发明她鬓添白发、眸色如冰时,才蓦地惊觉她心中的积愤与哀戚。
“畴昔的事天然都有它的意义,我只是想不通它们与你何干?”夏冬目光如炬,灼灼地射在梅长苏的脸上,“莫非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竟会影响现在太子誉王相争的朝局吗?”
“那次危局,便是因为邻国有位高人,制定了极其狠辣的水攻之策而至。先以突袭之计,强力夺得河道渡口,以巨舰为营,小舰为刃,河道为路,一应供应,竟全从水上运送,浩浩水军竟沿河直冲要地而去。虽是兵行险着,竟有了奇效。郡主若尽力攻打渡口,敌方水军便乘虚登陆为乱,若在水面长进犯敌军,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彼时麾下诸多将才,竟无有破敌之法。身为一军主帅,郡主当时的忧煎之心,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停下来喝茶。
梅长苏将目光从夏冬的身上移开,似是不忍见到她猝然间闪现出的脆弱一面。身为悬镜使的夏冬,天然是强者中的强者,但是剥开她傲人的身份与固执的面具,她仍然是那场悲剧所遗留下来的千千万万悲忿孤孀中的一个。
夏冬神采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当年笑傲群雄的赤焰前锋大将聂锋,因主帅歹意驱派入死地,全军被围,骸骨不全。这个结论是统统聂部遗属们心头的一根刺,更是夏冬仇恨的来源。执手送别的漂亮檀郎,返来竟是琐细残躯,半幅血袍。即使师门威名赫赫,即使悬镜使身份世人畏敬,也难抵她年年腐败坟前孑然伶仃,四顾茫然,对镜不见双立品影,凭肩再无画眉之人。如此撕心之痛,切骨之仇,却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这句话他似是偶然说出,但听在夏冬耳中,却令她满身一僵,眼睫狠恶颤抖了一下。她并不是奇特梅长苏晓得这件事。因为这桩当年旧案固然被朝廷决计淡化,但那毕竟是一桩连累了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以江左盟第一大帮的气力,只要故意调查,天然不难查出来。真正令她震悚惊奇的是本身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是本身心中俄然涌上来的那股难以按捺的感情的大水。
梅长苏只略略瞟了一眼她的神采,又接着道:“急危虽解,但局势犹然未稳。郡主一战立威,藩府铁骑,尽皆昂首。朝廷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便许她暂领藩镇军政之权。以后便是十年的冗长光阴,多少次兵伤害境她单独支撑,世人只看到她统领雄兵的赫赫威势,谁又能体味她心中的艰苦与压力。乃至很多人都不晓得,就在两年前,她还碰到过一次几近已有力挽回的危局。”
夏冬的视野逗留在梅长苏素净的容颜上,很久火线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明天来宁国侯府前,她曾经设想过这位苏哲是甚么样的人,可真正见到了今后,才发明他远比传言和设想中更加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