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路口与苏宅马车擦肩而过的莅阳府车驾中,坐的就是莅阳长公主本人。她方才到城门外,送走了身边最后一个孩子,送他远涉江湖,到数千里以外的穷山恶水之地,去搬运他父亲的遗骸。谢弼与他的哥哥萧景睿分歧,他是完完整全的世家公子,对于江湖的印象,无外乎风景与传说,这一起山高水长,固然身边带着几个家仆,仍不免揪紧母亲的心。
夏末时节,蝉声已低,秋鸣未起,四周沉寂如水。莅阳长公主小憩时不喜好有人在身边,以是宫女们放下垂帘后俱都退下,侍立于殿门以外,全部室内只余了卧榻上的长公主一人。在一片悄悄寂静当中,临西厢侧门的帘纬俄然一动,一个苗条轻巧的身影闪了出去,如同落爪无声的猫一样,霎那间便飘到了卧榻旁,先蹲低身子,察看了一下榻上人,然后指尖轻拈,将莅阳长公主搭在腰间的那只手悄悄移开,掀起衣衿。红色的中衣上,一只系在腰带上的明黄色香囊非常显眼,来者当即面露忧色,忙伸手去解香囊上的丝带。
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莅阳长公主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枯。她婉拒了言豫津要陪她一起走的要求,单独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上,回到本身那已不能称之为家的府中。在待赶上,长公主的统统扶养如前。游目四周,豪奢还是。可在内心深处,她却感觉本身已经贫困得一无统统,那些贵重的、被放在心头切切珍惜的人和豪情,都已离她远去。
固然这香囊的表面甚是浅显,但却在腰带上细细地系了数个活结,来者试解了一下,底子解不开,便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匕,正要去割丝带,俄然感遭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甚是凌厉,大惊之下仓猝回身闪避,已然不及,方才侧肩便被一掌击中后背,全部身材飞出了数丈之远,撞在朱红柱子上落下,顿时口吐鲜血,晕迷不醒。
柔滑光顺的丝制绢巾,本应有着幽凉的触感,可当萧景睿用力将它揉在掌心时,却清楚感受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焰,正顺着四肢百脉炙烤出去,似要焚尽五脏六腑。
临行时谢弼再三拜请言豫津多去看望他的母亲,言辞诚心,神情安静。颠末暴风暴雨的吹打,这位曾经的王谢公子成熟了很多。在那些古怪事件的袒护下,很多人忽视了谢弼的痛苦,但实际上,他所落空的并不比任何一小我少。没有了家世,没有了前程,兄弟离散,爱侣缘断。曾经那么敬佩的父亲。现在留给他的只是一世臭名。但是面对如许天翻地覆的变故,他却不能低沉不能懊丧,因为他必必要照看日渐衰弱的母亲。
“景睿,你要看吗?”莅阳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
“不可的,不可……”莅阳长公主惊骇地抓住儿子的胳膊,满额盗汗,“这案子是陛下亲身措置的,你能做甚么?你能做甚么?”
曾经那般的烈性与刚烈,也经不起如许的落空,亲情、爱情、夫婿、后代……一刀刀地割着,割到厥后,已忘了痛,只剩下麻痹与脆弱。
谢弼向来都不是莅阳长公主最宠嬖的孩子,但大难到临后,他却证了然本身是最可托赖的孩子。他要摒挡一个轰然垮塌的府第所留下来的阿谁烂摊子。清理物品。斥逐主子;他要时候不断地留意母亲的情感起伏,陪她熬过难眠的交煎之夜;他安葬了mm,送走了异父的兄长,他安抚在山中书院读书的弟弟,尽力把这场灾害对谢绪的影响降到最低。而现在,他又不得不办理简朴的行装,长途跋涉去护送父亲的棺木回籍。
萧景睿凝睇着母亲,视野定定的,没有涓滴的闲逛。
萧景睿紧紧咬着牙根,将母亲丢开的巾角拾起,摊在掌心对峙看完了最后一个字。在看手书之前,他已设想过会看到令人惶恐的内容,但是真正看完以后,他才晓得之前的筹办底子毫无用处。那些劈面而来的笔墨,令他满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坚冰,可骇的寒栗重新到脚几次地蹿动着,一次比一次更紧地绞住心脏。颠末那情断恩绝的一夜后,萧景睿觉得已经没有甚么能够等闲震惊本身的情感。但是本日这薄薄一巾所展暴露来的本相,倒是与他小我的出身之痛完整不一样的另一个天国,一个更深更黑、更卑鄙更无耻的天国,一个充满了血腥、冤恨、阴惨和悲忿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