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嘲笑,黑压压一群人从外边走了出去,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头的人一袭天青色杭罗交领大袖袍,端倪端方,漂亮矗立,身后浩浩大荡跟着二十多个傅家属人,气势如虹,环顾一圈,道:“家下人请众位叔伯来舍间一叙,叔伯们不肯解缆,小侄只好获咎了。”
周家的人打伤苏桐,竟然不派人来问一声,想就这么蒙混畴昔?没门!苏桐在童生中排名第一,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不能白白挨打!
傅云章神情安静,没有因为周家人服软而暴露对劲之态,客气道:“小儿吵嘴罢了,不至于如此,只是不能让苏桐白白挨打。”
凌霄花爬满院墙,丝丝缕缕的藤蔓垂挂而下,在夜风中悄悄闲逛。
傅四老爷满面羞惭, 给母子几人作揖, 还没开口, 苏桐先道:“四叔不必介怀, 这事和九少爷、十少爷没干系, 说到底是我本身不把稳。我比他们年长, 不该这么鲁莽。”
傅云章脚步一顿,道:“桐哥读书刻苦,根柢踏实,下次再考必能考中,这一次就当是一场磨砺。”他话锋一转,问王叔,“查清打人的是周家哪房的少爷了?”
正房里已经点起油灯。
傅云章沉默半晌,垂目道:“苏桐,你是读书人,应当晓得写字的手有多首要……这一次真的是不测?”
母亲为了他呕心沥血,他无觉得报,只能伏案苦读。
傅四老爷坐直身子,眉头紧皱。
“没事。”傅云章站稳,捏捏眉心,往琳琅山房的方向走。
事情闹大了。
傅云章双眉略皱,“你敬慕的是哪家小娘子?若你果然喜好她,何必坦白?三老爷为何不欢畅?”
傅云章站起家,冷静退出佛堂。
傅四老爷冷哼一声,盯着儿子和侄儿看了半晌, 目工夫森森的, 一甩袖子,先压住肝火去看苏桐。
苏桐惊诧昂首,一脸不成置信。
他不是真的文曲星降世,他只是一个普浅显通的少年,也有玩皮的时候,也有疲累的时候。可他不能松弛,不能偷懒,因为母亲为了供他读书,从早忙到晚,他们家的机杼声天不亮就响起,直到半夜半夜才会停下来。
外院站了很多人,有穿长袍的,穿布衣的,另有打赤膊、光着一双大脚丫的。傅家家仆手持火把,将这些人围在院子当中,不准他们随便走动。周家人神采丢脸,站在一处交头接耳,窃保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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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启和傅云泰抖得更短长了。
苏桐点头应是,“谢二哥教诲。”
傅云英躲在月洞门背后,拂开低垂的凌霄花藤蔓,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佛堂里很香,每天十几种香料日日蒸熏,别说是帐幔衾枕,连砖地细缝里的灰尘也吸饱了香气,成了一粒粒香屑。
他之前常听人夸二少爷如何如何短长,内心总有些不平气。他也能在十五岁之前考中秀才,一定就比二少爷差。
大怒中的傅四老爷吓了一跳,脸上的喜色一时收不起来,皱眉道:“你如何出来了?快归去。”说罢,怒斥院子里的仆人,“都傻站着干甚么?送五蜜斯回房。”
下人追上来,“二少爷,老太太明天说,等您返来,让你立即去佛堂见她。”
苏桐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拳,半晌后,俄然笑了一下,“二哥,实不相瞒,实在我……”他顿了一下,寂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在我已经心有所属。但是我们家欠傅家太多了,我怕三老爷不欢畅……”
他三言两语震慑住周家人,接下来应当就是两家谈前提扯皮了。
渡船上,周家人大声谩骂傅家人仗势欺人。
她回身回房。
梳双髻,穿绿地满池娇织绣纹绉纱衫子,印花缠枝细褶裙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坐在花几前的小杌子上,手里捧了一本书。她坐得笔挺端方,姿式灵巧,鬓边一枝小巧小巧的金绞丝灯笼簪子仿佛融进漫进屋内的日光里,一动不动,折射出耀目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