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侍郎李绪喟然长叹,“王爷也晓得,早就是寅吃卯粮,客岁虽有一笔大的进项,但河工与军费两端开消,另有陵工与定州开凿的商渠,四个锅儿三个盖,如何掩得住?”
“王爷!”
多顺既得他之命,想尽体例安插人进了永清宫,悄悄着人延医问药,如霜的景象倒是好一日,坏一日,总没有转机罢了。豫亲王因着天子的叮嘱,在百忙中还叫了济春荣过府来,亲身问了一遍,那济春荣固然可谓杏林国手,但亦不是神仙,只老诚恳实地据实向豫亲王回奏:“臣是尽了力,但娘娘——”说到这里有点吃力地改口,“庶人慕氏……自从上回小产,一向是气血两虚,亏了根柢,厥后固然加以保养,总不见转机。臣才疏学浅……”
“是。”多顺想了一想,道,“依奴婢看,奴婢大胆——只怕那慕氏活不了多久了。”
天子微微眯起眼,仿佛有笑意:“若误了天下大事,祖宗社稷面前,杀一个亲王,总交代得畴昔了。”
他忧心政务,心中倒似这雨中砖地普通,只感觉不能安好。天子数日前便欲回銮,被他专折谏阻——因为城中疫病伸展,为着圣躬着想,还是留在上苑全面些。而九城中交通几近断绝,百姓间连婚丧嫁娶都一并禁了,谁也不相互来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上悬着香草蒲包,称为“避疫”。
豫亲王带着多顺,轻骑简从出了城,待至西觉山下寺门,但见云台矗立,石阶如梯。就此上山去,傍晚时分气候阴霾欲雨,而大殿佛阁巍峨,寺中到处点着药草熏香,漂渺的淡白烟雾环绕在殿角,飞檐上悬着铜铃,被风吹得泠泠有声,宛然如磬。
这还不是最令豫亲王头痛的事情,最迫在眉睫的大事还是防疫,因为瘟疫横行,整座都城便如同一座空城,暮气沉沉。九城早已经不准出入,商店囤积居奇,固然兵马司每日巡城,但民气惶恐摆荡不定。几日以后,最令豫亲王担忧的事情终究产生,宫中亦有人染上了疫症。
但定兰关是西北锁钥,如果失了定兰关,西北六州将无险可守,屺尔戊铁骑能够径直南下,轻取中原。豫亲霸道:“到了当时,只怕会误了天下大事。”
主持智光法师亲身率着小沙弥将豫亲王迎进寺中,大梵刹素以秋景最盛,有西京三奇之誉,“三奇”便是指寺中枫浓、桂香、竹海。寺后山上原是数顷竹林,碧篁影里,风声细细,纤叶脉脉,中间刳竹引得溪流宛转,水亦沁翠如碧。虽以甬石为道,但苍苔漫漫,只闻溪声淙淙,其声似在道左,又忽在道右,一起伴人迤逦而行,过了一道竹桥,才见着碧杆森森,掩着一带青石矮墙,似是数重院落。
边关亦无好信,由鹤州守备裴靖所领的救兵与屺尔戊马队在悯月山下苦战数日,裴靖败走黑水,两万人马折损余下不敷五千,不但没有解定兰关之围,反倒将本身困在了黑水之畔。兵部侍郎忧心忡忡,言道:“裴靖十余年来镇守边隘,与屺尔戊交兵多年,此次竟一败如此。那屺尔戊的主帅,委实不能小觑。”
风吹过竹叶簌簌如急雨,智光法师浅笑道:“王爷果是有缘人。”遥遥指导院门之上,但见一方匾额,字极拙雅,却恰是“此静坐”三字,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豫亲王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过了半晌才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问:“如何说?”多顺道:“传闻一进永清宫就病了,现在已病了一个来月,奴婢瞧那模样病得短长,躺在那边人事不知,又没人过问,更不准大夫瞧,只怕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豫亲霸道:“罢了,我晓得了。”就岔开话去,问他关于时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