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想着如何翻开话题,他已走到桌边,拿起上面我无事时写下的诗笺。
我愣了愣,拿了剔子的手僵了僵,用不成置信的语气道:“张总管,你是说杏花春馆?”
张德海也摸不清沈羲遥内心究竟如何想,当下也只能如许做。但是称呼就费事起来,唤“娘娘”不当,唤“夫人”不当,唤“女人”不对,唤“谢娘”恐怕沈羲遥会当即要了他们性命,唤“凌娘”怕被人猜到身份。最后,只能折中遵循官方对已出嫁的女子的称呼,单唤我“娘子”而不加姓氏。
他出去时,我正嫌药苦不喝,捧在手里一脸不肯地看着中间的小宫女。
“追旧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哭泣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娘子快喝吧,太医叮咛了,这药必然要热热的喝下去才见效呢。”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张德海俄然冲了出去,满面忧色。
“娘子,皇上叮咛带您去杏花春馆。“他擦擦额边并不存在的汗以粉饰心底的慌乱。
那一晚,我是在忐忑和绝望中度过的。和妃有孕是大羲朝这么多年来的期盼。与此同时,她也将获得帝王更多的喜爱与迷恋。而我,只是一个威胁他,暗害他,背弃他,踩踏了他帝王庄严,害他同胞相嫌的女人。现在,相较之下,他应当会更嫌弃我了吧。
那边,不过是四品以下妃子侍寝之所,和均露殿一样是我底子不喜好的处所。
约莫三日不见他,这天,我披了件樱草色银莲花短披肩靠在杏黄色五蝠五寿靠枕上,就着从窗棱透过的日光,细细读一本《春秋》。日光暖和,不知不觉间只觉眼皮沉重,捧着书的手也软弱有力。终究,书离开了手悄悄掉在身边,我的身子也软软歪向一边。
以后的几天,沈羲遥虽日日在外间批阅奏章,却再未踏进这里一步。素心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跟我说,糊口又回到了之前的沉寂。我整天只能靠做绣活,画画与发楞打发时候。
因而,我仿若偶然地向送药的小宫女感慨,长日无聊,如果能有些打发时候的事来做就好了。
沈羲遥天然是欢乐的,现在皇家子嗣薄弱,仅小巧一名公主。如果和妃能诞下皇子,那么……我心一紧,浮上惊骇与架空。若真如此,恐怕她将成为我最大的停滞。
以后的几天我再没见到沈羲遥。每日凌晨会有太医为我诊脉,定时会有小宫女送来汤药炊事。也只要如许的时候,那把金锁才会被翻开,与此同时,屋外侍卫银枪的光芒,却会更盛一些。
我悄悄“嗯”了声,微微侧了身将本身缩起来,脸上浮出淡淡浅笑,然后真的坠入了梦境。
当天昼寝醒来,就见窗下小叶紫檀方几上,已搁了笔墨纸砚与针线绣棚来。另有几本书,除了熟读的《女诫》《内则》,另有《春秋》《史记》,乃至另有一本《淮南鸿烈》。
烫手的汤药洒在身上,我虽下认识偏了身,但仍有大半洒在腿上。
“可确认了?”沈羲遥的语气带了冲动。
“你在怨朕?”他用如炬的目光直看着我,声音格外沉薄:“朕还错了不成?”
如同笼中鸟,被仆人忘记的鸟。
“太苦了。”我看着她:“我已经好了,不消再喝了。”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头扭到一旁。他用手将我的脸扳过来,四目相对,他的眼里含了戾气,而我也终没有躲闪,迎了上去。
这几天我一向在强灌这个设法,哪怕每一次沉思,都会因心底的顺从而微微颤栗,每闭上眼睛,总有一双满含密意的眸子带了哀痛落在我身上。但我还是咬牙下了决计,我不能放过这个机遇。这是我能够查清究竟、为父报仇、酬谢恩典的独一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