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独坐在烟波亭中,旧事如风,将平生飞落如雪的哀思尽数吹散开来,如同胡蝶的翅膀掠过干枯的心海。往昔各种纷至沓来,令我即便回顾,也因过分胶葛而难以接受。
我当作未闻,从她手中拿过那朵山茶悄悄别在她鬓间,后退两步细细打量:“娘娘天姿国色,无人可及。”
我微浅笑道:“合欢树在妃嫔的宫殿中是没有的。但皇上宠嬖娘娘,在娘娘入主长春宫前,命人移进一株合欢树。”
我心中一惊,想来,怡昭容应当也听到过那些传言了。
“去那里?”怡昭容声音略带冷意。我能了解她语气中的敌意,当下只是笑着:“娘娘随我来便好。”
“薇儿,不要怪我好吗?”他捧起我的脸,一双如深潭的眼中只要满满的惭愧与密意。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数的委曲一刹时俄然奔涌出来,再固执不下去,哑忍了多年的泪终究掉落,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声柔婉的呼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半掩的里窗上,海棠花步摇精美的花头从窗棱上探出,垂下米珠大小的粉色流苏,似白玉围墙上一丛小小的瀑布,并不惹人重视。只是,那窗地点的位置,是沈羲遥的卧房。
“谢娘只是一个绣娘罢了。”此时我不能奉告她甚么。恐怕这平生也不能奉告她多少。
同时,一个娇粉色的身影呈现在视野里,她迎着阳光,我看不清是谁。
“如何这么多?”我惊奇地看着沈羲遥,这并不是他一贯用膳的风俗。
“或许皇上不喜好这里吧。”我淡淡道:“皇上最喜好的,还是栖凤台吧。”
实在,这句确切是我有感而发。牡丹再好,但坠入泥泞当中,又怎能比过风头正盛的山茶呢?现在景况,我这个被世人以为花中牡丹的凌府令媛,与沈羲遥万千宠嬖于一身的怡昭容比拟,不恰是牡丹不及茶吗?
烟波亭里,当初的羽纱白帘已不在,九曲长廊之上到处是萋萋落叶,荒凉各处。此时已是仲春,四周参木修竹早已抽枝吐叶,翠绿满眼,可地上的枯傍晚暗却伤了春日明丽的风景。
李公公朝我投来切磋的一眼便忙下去了。
回浣衣局?那日我所做之事怕是触怒了很多人,知秋也必然受了惩罚。若我归去了,了局必然比丧家之犬更惨。
“山茶虽好,却不是花王。”怡昭容的语气里有点点无法与不甘,“后开的再美,也不及先开的留给人难以消逝的印象。”
“杏花春馆。”沈羲遥并没有停下脚步。
“是我不好,薇儿,让你受了如许多的苦。”他带了自责的声音和顺地响在耳畔,一时候,仿佛畴昔各种都跟着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但是,如许一句,就能弥补了对我不闻不问,存亡自定的几年么?可我又有甚么资格,来要求他谅解呢?
怡昭容眼中一阵恍忽,她摇点头:“不,”接着微浅笑起来:“皇上最喜好的,不是栖凤台。”
偌大的养心殿里此时有淡淡的夜色掩映,也有明曳的翠烛摇摇,也有描龙画凤,也有花团锦簇。一时候竟生出几分含混,几分多情。
怡昭容一怔,似未反应过来我的不敬,但却没有发怒,只淡淡道:“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行迹。”
“惠儿女人好目光。”我笑赞道:“似与东风相解语,枝头绚灿泛霞光。这朵山茶,与娘娘倒是很相衬呢。”
“悲伤皇上对我旧情复燃,萧瑟了娘娘?”我打趣道。
沈羲遥将花别在我发间,又把我的面纱摘掉,他的目光如同小儿的手,和顺地拂过我的周身,然后笑道:“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东风。”说完拉起我的手送我归去他的寝殿。
风带来清芬香气,我看着升起的日头,拢拢裙摆,又清算了面纱,盘算主张还是在养心殿外等候沈羲遥下朝,由他指给我一个去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