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周部长给她请的大夫已经拜别。只剩守在她身边的是哭的眼睛红肿的杜鹃,和瘪着嘴喊“衡姨”的思衡。杜衡摸摸思衡的头,又捏捏杜鹃的脸,想哭,眼泪却出不来,心空空的,麻麻的。

冈本并不反对这么做,他一贯就主张杀光,冈本擦着刺刀,悠悠说着:“早这么想就对了。支那是天下上的贱等人,不给他们点色彩瞧瞧,是不会把我们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的。大开杀戒,他们才舍得把家里的宝贝,丝绸,瓷器,茶叶,十足交给我们。”

那人点头,中间一个用力掐了她一下,低头和她私语着:“我还没和你说完呢,阿谁赵石南就是她丈夫,不过仿佛把她休了——”两人在说甚么,杜衡已经完整听不见了。她面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她脑筋里只要一个执念,赵石南死了,她还活着做甚么?!

哄着思衡和杜鹃睡着后,杜衡换上了那身玫瑰锦的衣服,那是赵石南给她定制的。一身玫瑰色的杜衡,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向后院走去。

田中的火还没有灭下去,全部顾家庄都未能幸免。日本兵见人就杀,近的出刺刀,远的出枪子,村庄里大人的哀号,小孩的哭叫,顷刻顾家庄成了一片血海。

杜衡的头轰的一声几近要炸开,颤抖着问道:“那小我叫赵石南?”

冈本和田中沉默了。杀人如麻的他们,第一次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扬州人鄙吝到了连头发都舍不得,难怪是贵重的成悦锦。杀人轻易,但是杀了人是为甚么?如果杀人后得不到想获得的,杀人还是不是那么有需求?

杜衡带着杜鹃思衡,跟着郭秘书到了重庆周部长的官邸,又被囚在了后院。衣食尚好,也有下人奉侍,只是没了自在。杜衡闲着无事,就教杜鹃和思衡学些诗词算术。

田中被逼急了,抓来了老李头,用来威胁李家的两个儿子。李家的儿子踌躇着刚要说,那老李头竟然趁着日本人不备,投了井。这下李家的儿子也是打死不肯说了。

月上东山,田中的耐烦被磨的一点都不剩了。看着面前这群油盐不进的中国人,他第一次感觉七窍生烟的忿忿。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当大日本帝国的人都好脾气,不敢杀他们?

下人对视了一下,有一个答复着:“传闻扬州城有个丝绸贩子让日本人杀了,还把尸首放了好多天,挺惨的,他们说报上都登了——”

“扬州人不肯,就被清人杀了。屠城了十天,传闻当年,仅收敛了尸首的,就有八十万人。这一段叫做扬州旬日。”中村说完看了看田中和冈本,“我们也要这么干吗?”

田中带着人回到了扬州,他已经对成悦锦的方剂完整死了心。扬州城是成悦锦最大的储存地,可赵石南烧了自家的库存,其别人也烧了手里的成悦锦。扬州城里现在别说是成悦锦,赵家的浅显锦也可贵一寻了。田中烦恼的几近要发疯,奸刁的支那人!他恨不得把这群冥顽不灵的人十足杀光!

赵石南下葬的那天,杜衡正在屋中教杜鹃和思衡读着诗:“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或许他们都不明白,不是头发首要,不是锦缎首要,首要的,只是胸中的一点浩然气,一身不驯骨。

染坊里冷冷僻清的,日本人早放出话,匠人只要交出染色的任何一步,都有纹银赏,却从凌晨比及日头正中,也没看到一小我前来。田中有些犯难,莫非要一家一家的搜问?正在思忖间,郑管事媳妇走了过来,怯生生的问着:“是说奉告你们谁家本来是染坊的匠人,也有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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