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月,曾府库房的地契匣子涨得合不上盖。账房先生拨算盘的手直颤抖:"相爷,西山的果园子..."曾文焕正给仙仙生前养的绿鹦鹉喂食,闻谈笑道:"没见鹦哥儿都换金笼子了?接着收!"
"奴婢袅袅仙仙给相爷道万福..."
三今后早朝,王子良跪在太和殿金砖上接旨,官帽几乎被本身抖落。散朝时他扒着曾府门槛哭成泪人:"相爷大恩大德,下官愿..."话没说完就被曾文焕用扇子托起下巴:"王兄且看——"折扇遥指宫墙外乌压压的轿马,"当年冷灶烧成热灶的滋味如何?"
"当年十两银子难倒豪杰汉..."他回身把玉佩拍在管家手心,"去!就说秘闻要补当年的聘礼!"
曾文焕趿着云头履往花厅去,俄然立足问道:"今早山西送来的十个女人,安设在那边?"管家还未答话,穿堂已飘来缕缕苏合香。但见十位才子盈盈下拜,最前头两个美人眼波流转,珊瑚耳坠在杏腮边轻晃。
"爱卿看这浙西水患..."龙椅上的声音似远似近,曾文焕抬眼只瞥见团龙纹在面前游动。待回过神来,怀中已抱着玉轴诰命,指尖触到冰冷的蟒纹——竟是正一品仙鹤补子!
转眼到了浴佛节,曾府仪仗刚出朱雀门,忽有个醉汉抱着酒坛撞过来。八宝香车猛地一晃,车帘裂缝里漏出半声尖叫——原是撞翻了袅袅生前最爱的珐琅食盒。
二十年前偷看邻家女梳头的矮墙还在,曾文焕摸着墙上青苔,恍忽又变回阿谁垫脚的墨客。门内小院传来机杼声,吱呀呀织着旧工夫。
板子声在衙门后巷响了整炷香,曾文焕倚在轿中嗑瓜子。忽听得外头管家惊呼:"相爷快看!"掀帘只见乌木杖头挑着块染血的碎布,细看竟是张地契边角——原是京郊李员娘家百顷良田的凭据。
红绸裹着檀木箱撞开柴门时,织布声戛但是止。曾府仆人堵着门唱礼单,惊得老枣树扑簌簌掉果子。傍晚时分藤轿抬回个素衣女子,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木槿花。
"陛下口谕,着曾太师马上进宫议政!"
白露那日,后花圃残荷还未清算洁净,新来的小丫环打碎了袅袅的翡翠簪。曾文焕掀翻一桌蟹宴,蟹黄顺着汉白玉石阶往下淌,像道金灿灿的眼泪。
"好个没礼数的野和尚!"王姓同科甩着淋湿的官袍下摆,"待曾相爷..."话头被曾文焕的折扇及时截住,却见当事人已斜倚在罗汉榻上,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五凤楼鼓声透过青绸轿帘,曾文焕下轿时几乎踩空——昨日还须瞻仰的朱漆宫门,现在侍卫竟齐刷刷跪成两列。更奇的是那盘龙御阶,清楚记得有九级,本日三步便到了顶。
算命先生眸子一转,俄然扑通跪地:"二十载承平宰相!小老儿本日得见真龙,实乃三生..."话未说完,几个年青官员已笑作一团。曾文焕忙用扇子虚扶,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
急雨忽至,世人喧闹着挤进西厢僧舍。青灯下盘坐着个胡僧,高鼻深目似石窟里的罗汉雕像。张举人刚要作揖,却见那老衲连眼皮都不抬,只顾拨弄手中菩提子。
"相爷回府——"
"相爷留步!"退朝时陈御史追上来作揖,"下官明日要参光禄寺少卿..."曾文焕漫不经心踢着那颗顶戴:"传闻他客岁重阳宴上,把御赐的菊花酒喂了狗?"
"相爷万福。"女子昂首顷刻,满屋烛火都晃了晃。曾文焕手中茶盏哐当落地——这眼角眉梢,竟比影象里还多三分艳色。
同业的张举人靠近细看,俄然拍掌大笑:"了不得!这签诗头两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不正应了曾兄殿试时那篇《河清海晏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