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猛地从这恶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头上已尽是豆大的盗汗,颗颗滚落。恰在此时,屋内传来老婆临蓐时那痛苦的呼喊声,声音揪民气肺。李福的心刹时悬了起来,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在心头敏捷伸展。没一会儿,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娃。李福望着襁褓中那稚嫩的小脸,心中“格登”一下,暗自思忖,这孩子莫不是宿世的孽债前来索偿?因而,他不动声色地将四十千铜钱悄悄安排在一个埋没的密室当中,心中冷静策画着,这孩子今后的吃穿用度、抱病吃药等一应开消,都从这笔钱里支取,仿佛如许便能了结这莫名的孽缘。
此话一出口,李福便悔怨不迭,但是,统统都已来不及。顷刻间,只见那孩子本来红扑扑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赤色,嘴唇也刹时青紫,紧接着,脖子一歪,双眼圆睁,那眼神当中充满了惊骇与绝望,仿佛看到了甚么索命的厉鬼普通。李福见状,收回一声绝望的嚎叫,猛地扑了上去,哆颤抖嗦地抱起孩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孩子早已没了气味,身材垂垂变得冰冷。奶妈吓得瘫倒在地上,惊骇地瞪着双眼,嘴里不断地嘟囔着:“老爷,您这是……这是……”李福泪如雨下,泪水如决堤的大水般澎湃而出,他紧紧抱着孩子的尸身,声音沙哑而哀思地哭喊着:“是我造的孽啊……”
城中有一名张老夫,年龄已高,却膝下无子,为此整日唉声感喟,沉闷不已。他听闻了李福的这件事,心中久久不能安静,因而,便拖着那盘跚的脚步,跑到城外的寺庙当中,寻那德高望重的高僧解惑。张老夫满脸忧愁地对着高僧说道:“大师啊,我这平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如此命苦,至今未有儿子呢?”高僧微微皱起眉头,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慢悠悠地说道:“人间诸事,皆有因果循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既不欠别人,别人亦不欠你,又何来儿子一说呢?”张老夫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高僧见状,又接着说道:“好人得好孩子,那是宿世善缘的回报;如果得了奸刁拆台、违逆不孝的孩子,那或许便是宿世欠下的孽债。故而,人活一世,生时不必过于欢乐,死时亦不必过分哀痛,统统皆有定命。”张老夫听了这一番话,细细地揣摩了好久,虽似懂非懂,但也感觉很有几分事理,便冷静地回身拜别,背影显得愈发佝偻孤寂。
在新城王大司马那恢宏气度的府邸当中,有一名掌管财务的仆人,名叫李福。这李福家道非常殷实,在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户人家。他生得一副忠诚诚恳的模样,常日里做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将王府庞大的账目打理得清楚了然,就如同那澄彻见底的湖水,纤毫毕现,一丝不对都寻不出来,因此在王府中颇受正视。
厥后,李福强忍着心中的哀思,用那剩下的七百钱,为孩子购置了丧葬所需的物品,又亲手将孩子的尸身埋葬在城外的一处荒坡之上。他悄悄地鹄立在墓前,目光板滞地望着那座小小的坟茔,久久不肯拜别,心中尽是懊悔与自责。此事在城中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觉此事过分古怪诡异,纷繁点头感喟。
某一个月色昏黄、喧闹清幽的夜晚,李福在王府繁忙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拖着那好似灌了铅普通沉重的双腿回到家中。简朴洗漱过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未几时,便沉甜睡去。这一睡,却出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故。恍忽间,只见一个黑影“哐当”一声,卤莽地撞开了房门,那黑影身形飘忽,晃闲逛悠地立在那边,披收回一股阴沉森的寒气,直叫人胆战心惊。还没等李福反应过来,这黑影便风风火火地直冲到他的跟前,神采冷峻得如同寒冬的冰霜,二话不说,张口便直言道:“你欠了四十千钱,现在是时候了偿了!”李福一听,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赶快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我何时欠下你这很多财帛?”那黑影却仿若未闻,对他的诘责不睬不睬,径直扭头就往内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