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为人爽直,胸无宿物,微泄之。女已知,责曰:“无惑乎同道者不交狂生也!屡嘱甚密,何尚尔尔?”怫然欲去。毕谢过不遑,女乃稍解,然由此来濅疏矣。积年余,一夕来,兀坐相向。与之弈,不弈;与之寝,不寝。欣然很久,曰:“君视我孰如青凤?曰:“殆过之。”曰:“我自惭弗如。然聊斋与君笔墨交,请烦作小传,一定千载下无爱忆如君者。”曰:“夙有此志。曩遵旧嘱,故秘之。”女曰:“向为是嘱,今已将别,复何讳?”问:“何往?”曰:“妾与四mm为西王母征作花鸟使,不复得来矣。曩有姊行,与君家叔兄,临别已产二女,今尚未醮;妾与君幸无所累。”毕求赠言,曰:“盛气平,过自寡。”遂起,捉手曰:“君送我行。”至里许,洒涕分离,曰:“役此有志,一定无会期也。”乃去。
积五六月,公及夫人颇闻之。一日,两人方对弈,夫人掩入。凝睇,惊曰:“真吾儿友也!”因谓十一娘:“闺中有良朋,我两人所欢,胡不早言?”十一娘因达封意。夫人顾谓三娘曰:“伴吾儿,极所忻慰,何昧之?”封羞晕满颊,沉默拈带罢了。夫人去,封乃告别,十一娘苦留之,乃止。一夕,自门外仓猝奔入,泣曰:“我固谓不成留,今果遭此大辱!”惊问之。曰:“适出换衣,一少年丈夫,横来相干,幸而得逃。如此,复何脸孔!”十一娘细诘形貌,谢曰:“勿须怪,此妾痴兄。会告夫人,杖责之。”封坚辞欲去。十一娘请待天曙。封曰:“舅家天涯,但须一梯度我过墙耳。”十一娘知不成留,使两婢逾墙送之。行半里许,推却自去。婢返,十一娘扶床悲惋,如失伉俪。
狐梦
忽一少女抱一猫至,年可十二三,雏发未燥,而艳媚入骨。大娘曰:“四mm亦要见姊丈耶?此无坐处。”因提抱膝头,取肴果饵之。移时,转置二娘怀中,曰:“压我胫股酸痛!”二姊曰:“婢子许大,身如百钧重,我脆弱不堪;既欲见姊丈,姊丈故壮伟,肥膝耐坐。”乃捉置毕怀。入怀香软,轻若无人。毕抱与同杯饮,大娘曰:“小婢勿过饮,醉失礼容,恐姊丈所笑。”少女孜孜展笑,以手弄猫,猫戛然鸣。大娘曰:“尚不放弃,抱走蚤虱矣!”二娘曰:“请以狸奴为令,执箸交传,鸣处则饮。”众如其教。至毕辄鸣;毕故豪饮,连举数觥,乃知小女子故捉令鸣也,因大哗笑。二姊曰:“小妹子归休!压杀郎君,恐三姊怨人。”小女郎乃抱猫去。
孟生自邻媪反命,仇恨欲绝。然遥遥看望,妄冀复挽。察知才子有主,忿火中烧,万虑俱断矣。未几,闻玉葬香埋,然悲丧,恨不从美人俱死。向晚出门,意将乘昏夜一哭十一娘之墓。欻有一人来,近之,则封三娘。向生道贺曰:“喜姻好可就矣。”生泫然曰:“卿不知十一娘亡耶?”封曰:“我所谓就者,正以其亡。可急唤家人发冢,我有异药能令苏。”生从之,发墓破棺,复掩其穴。生自大尸,与三娘俱归,置榻上,投以药,逾时而苏。顾见三娘,问:“此何所?”封指生曰:“此孟安仁也。”因告以故,始知复活。封惧漏泄,相将去五十里,避匿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