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稔,接坐倾语,审其姓名。父老云:“妾秋容乔氏,彼阮家小谢也。”又研问所由来,小谢笑曰:“痴郎!尚不敢一呈身,谁要汝问家世,作嫁娶耶?”生正容曰:“相对丽质,宁独无情;但阴冥之气,中人必死。不乐与居者,行可耳;乐与居者,安可耳。如不见爱,何必玷两才子?如果见爱,何必死一狂生?”二女相顾动容,自此不甚虐弄之。然时而探手于怀,捋裤于地,亦置不为怪。

大力将军

及睹生文,笑曰:“文与卿似是两人,如此,何日可成?”朝夕劝生研读,严如师友。敛昏,先挑烛据案自哦,为丈夫率,听漏三下,乃已。如是年余,生制艺颇通,而再试再黜,身名蹇落,饔飧不给,抚情寂漠,嗷嗷哀号。女诃之曰:“君非丈夫,负此弁耳!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生方懊丧,闻妻言,睒晹而怒曰:“闺中人,身不参加屋,便以功名繁华,似在厨下打水炊白粥;若冠加于顶,恐亦犹人耳!”女笑曰:“君勿怒。俟试期,妾请易装相代。倘落拓如君,当不敢复藐天下士矣。”生亦笑曰:“卿自不知蘖苦,直宜使请尝试之。但恐绽露,为乡邻笑耳。”女曰:“妾非戏语。君尝言燕有故庐,请男装从君归,伪为弟。君以襁褓出,谁得辨其非?”生从之。女入房,巾服而出,曰:“视妾可作男儿否?”生视之,仿佛一少年也。生喜,遍辞里社。交好者薄有馈遗,买一羸蹇,御妻而归。

后查以修史一案,连累被收,卒得免,皆将兵力也。异史氏曰:“厚施而不问其名,真侠烈古丈夫哉!而将军之报,其慷慨豪放,尤千古所仅见。如此胸怀,自不该老于沟渎,以是知两贤之相遇,非偶尔也。”

异史氏曰:“翁姑受封于新妇,可谓奇矣。然侍御而夫人也者,何时无之?但夫人而侍御者少耳。天下冠儒冠、称丈夫者,皆愧死矣!”

又自诸生以及权贵,并不言娶,人无不怪之者。归后渐置婢,或疑其私,嫂察之,殊无轻易。无何,明鼎革,天下大乱。乃告嫂曰:“实相告:我小郎妇也。以男人阘茸,不能自主,负气自为之。深恐播扬,致天子召问,贻笑海内耳。”嫂不信。脱靴而示之足,始愕,视靴中则絮满焉。因而使生承其衔,仍闭门而雌伏矣。而平生不孕,遂出资购妾。谓生曰:“凡人置身通显,则买姬媵以自奉,我宦迹十年犹一身耳。君何福泽,坐享美人?”生曰:“面首三十人,请卿自置耳。”相传为笑。是时生父母,屡受覃恩矣。搢绅拜往,尊生以侍御礼。生羞袭闺衔,惟以诸生自安,毕生何尝舆盖云。

颜氏

日既下,恍忽呈现。生遂夜炊,将以达旦。父老渐曲肱几上观生读,既而掩生卷。生怒捉之,即已飘散;少间,又抚之。生以手按卷读。少者潜于脑后,交两手掩生目,瞥然去,远立以哂。生指骂曰:“小鬼头!捉得便都杀却!”女子即又不惧。因戏之曰:“房中纵送,我都不解,缠我无益。”二女浅笑,回身向灶,析薪溲米,为生执爨。生顾而奖之曰:“两卿此为,不堪憨跳耶?”俄顷粥熟,争以匕、箸、陶碗置几上。生曰:“感卿退役,何故报德?”女笑云:“‘饭中溲合砒、酖矣。”生曰:“与卿夙无嫌怨,何至以此相加。”啜已复盛,争为驰驱。生乐之,习觉得常。

顺天某生,家贫,值岁饥,从父之洛。性钝,年十七,裁能成幅。而丰仪秀美,能雅谑,善尺牍,见者不知此中之无有也。无何,父母继殁,孑然一身,受童蒙于洛汭。

渭南姜部郎第,多鬼怪,常惑人,因徙去。留苍头门之而死,数易皆死,遂废之。里有陶生望三者,夙俶傥,好狎妓,酒阑辄去之。朋友故使妓奔就之,亦笑内不拒,而实终夜无所感染。常宿部郎家,有婢夜奔,生坚拒稳定,部郎以是契重之。家綦贫,又有“鼓盆之戚”;茅舍数椽,溽暑不堪其热,因请部郎假废第。部郎以其凶故却之,生因作《续无鬼论》献部郎,且曰:“鬼何能为!”部郎以其请之坚,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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