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何总怕杀人？”乐之扬不觉得然，“朱元璋害得你不敷苦么？”
梁思禽瞥他一眼，淡淡说道：“这该是奇偶文。”
（按：铁裙之刑是当代奖惩出轨女子的酷刑，受害者穿上铁片锻造的裙子，用火焚烤，死状极惨）
“神意、或者叫做灵觉。”梁思禽沉默一下，“赶上顶尖儿的妙手，神意也一定靠得住。这个事理，阿谁姓叶的小女人就很明白。”
“甚么意义？”乐之扬问道。
“猜错了么？”乐之扬问道。
梁思禽放开手，死力安静下来，深思一下，决然站起，回身就走。乐之扬忙问：“落先生，你要去哪儿？”
乐之扬恍然道：“那一阵雾是先生布下的？”
乐之扬心头一动，细心摸索，低声道：“三字，不对，是两个三字……”
“甚么才靠得住？”乐之扬大惑不解。
“写了甚么？”
“韶纯前辈安晓得先生会来？”乐之扬大感迷惑。
梁思禽举目望天，乐之扬随之望去：夜空幽黑，星光灿烂，密如尘沙，不知多少，忽听梁思禽悄悄说道：“我从未亲手杀过一人，不过无数人因我而死，与我亲手所杀也无甚别离。”说完神情懊丧，很有几分伤感。
乐之扬扫视殿内，忽地双目一亮：“石头，不，砖头……”
梁思禽伸脱手来，颤抖着拂去灰尘，乐之扬发明，六条刻痕并未全都连贯，此中一半断而不续，从平分为两段。
梁思禽环顾四周，冷冷说道：“我只是想奉告朱元璋，我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不消杀伤一人，不怕光天化日。”
低头望去，宫阙连缀不竭，灯火星星点点，禁军挑着灯笼纵横巡查，甲胄撞击，铿锵有声。这时倘如有人昂首望去，定能发明一只玄色的巨鸟在空中掠过。
乐之扬心有迷惑，还想再问，梁思禽倏忽消逝，室内微微一暗，忽又敞亮起来。梁思禽面对一根嵌入墙壁的柱子，两眼盯着石础，目光微微恍忽。
梁思禽怔怔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长叹道：“好小子，你比我强。”
“如何不对？”梁思禽问道。
乐之扬一愣，心想：“落先生过分驰念硕妃，心机有点儿胡涂了，过了四十多年，这儿不晓得关了多少皇族妃嫔。再说，这是卦象，又不是笔墨，何故见得就是硕妃的笔迹？”当下随口问道：“先生安知是韶纯前辈所留？”
梁思禽谛视望来，微微透出怒意：“能杀人有甚么了不起？能杀而不杀，那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乐之扬面孔微微发烫，低声咕哝：“莫非先生就没杀过人？”
“那儿？”乐之扬皱眉望去，桌椅伶仃，一无所见，当年纵有物事，经历四十多年，也早已改换殆尽了。
“去宫里看看！”梁思禽嗓音烦闷。
“落先生。”乐之扬谨慎问道，“你和朱元璋反目，也是因为这个？”
“先生的心结就是硕妃之死么？”
“落先生！”乐之扬忍不住说道，“带我去好么？”
乐之扬心子狂跳，冲口而出：“燕王是你的……”忽见梁思禽瞪眼来往，目如冷电，乐之扬到嘴的话顿时咽了归去。
“啊！”乐之扬虽已推测，还是叫出声来，望着梁思禽，为他不堪可惜。
“没甚么。”梁思禽苦笑点头，“我也是痴心妄图，韶纯死了四十多年，沧桑变幻，即便留下陈迹，也早就化为乌有。当年她困在这儿，存亡两难，必然悲伤绝望，可现在，我站在这儿，竟然猜想不到一丝一毫她的表情。当年我恨她绝情寡义，现在看来，真正绝情寡义的是我梁思禽。”说到这儿，他面庞抽动、双手颤栗，眼中透暴露深深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