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细细一想,的确如此——牡丹亭,是爱情产生的处所;玉簪记,是爱情的首要信物;一捧雪,是存亡仇恨的证物;浣纱记,是范蠡见西施之起因。越想越是,听乔德清道:“以是你越女传用这个‘传’字,实在太大了,不免令人生出歧义,并且也显现不出你这戏里有刀马旦的工夫。”
“海琳是谁?”撒娇。
“张巨山的兰梅诗,给他掐头去尾了,本来是‘风轻雨细春寒夜,恰是暗香发越时’。”
中国银行的副总经理张嘉璈走在茂名路上,一起上尽是招摇出雕栏的白蔷薇,他拐出来的院落倒是幽绿一片,叶片里星星点点的,细心看,是米兰,这恰是冯耿光在上海的住处。他排闼进了书房,见冯六爷闲心静气地提着笔,正写这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不由得宽眉一乐,“明天你倒得闲,在家写起字来了。”
这两人分任中行的总裁和副总,同事多年,是以不讲客气那套见外,当下叫仆人撤了纸笔,端各自喜好的点心茶水来。
“美国佬在搞我们啊。”求岳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上个月又弄了个叼毛白银法案,此次是不救李荣胜也不可了。”
女人的钱太好骗咯。
冯耿光在问他,穆藕初也在问他,中国需求他们,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役。不晓得有多少人要在这场血战里倾家荡产,不晓得他会不会也在这场战役里一败涂地。
梅兰芳听出他的意义了,晓得他不美意义在家里挂本身的相片,约莫是看上了这个含蓄的记念品,抿嘴笑了一会儿,说:“好不好,是个情意,前次去你家,我看你那书房有些空,不如我借花献佛?”
北平来的乔先生,单名一个贞, 别字德清, 传闻祖上是钮祜禄氏, 因民初避乱而从外祖姓, 但一口满文说得很溜, 大有遗老遗少之风。进门先拜见金总:“小贝子不必客气, 如果几十年前, 我还当向你叩首。”
——懦夫们,是拔脱手中利剑的时候了。
露生依言递过手去,求岳又把目光挪归去,一手给老婆按摩肌肉——练得是苦,黛玉兽刀马旦上不精通,固然说“我没甚么”,实在背后里不晓得如何发狠搞斯巴达练习呢。
“你可快快打住,这话叫我身上起鸡皮疙瘩。”
“明天排练累吗?”
“你的故事是越女得宝剑而领军复国,何不就叫越女剑呢?”
冯六爷漫不体贴肠架了腿:“可见他这个参议不是白做的,比尸位素餐的好。”
“这是医学书?”
求岳就笑了:“干吗呀。”
远处是黄浦江。
“他一个半大孩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问他的定见?”
“好个屁啊,那我们本身的货色不就没法出口了吗?越出口就越亏,到最后能出口的只剩白银——但白银是我们的货币啊!”金总头大,“货色没法出口、市场还被美国货占有,货币还在外流,这他妈三重吸血,卫生巾投胎吗?”
“短视……”冯六爷服了,“我真不能信赖他是耶鲁大学毕业的,读金融的!我还是军校出身的!”
唯独占一样,自从西后及隆裕、端康太妃三朝摄政,满蒙亲贵当中多随宫内崇尚京剧,钟爱昆曲的是少之又少,乔贵族是此中的一个异类,这类爱就是真爱了。他父亲和祖父当年也是昆曲党,三代遗恨不能让昆曲在御前立名立万——厥后宫没了,更恨了。此时当如赵子龙得青釭剑、刘玄德掣雌雄股,半生抱负于此一发,倾慕吐胆、尽展胸中艺术细菌。还怀了点对梅党齐如山先生的悄悄的醋妒,着意要赛过对方,是以精益求精地又说:“我看梅兰芳的戏固然都还好,但常用四个字来做题目,不免俗套,你固然学汤大师李大师,晓得言简意赅者为上,但奇妙处你却误了——你看古来传奇剧目,要么以场景为题、要么以一物事为题,这就是把精华和索引放在题目上,叫观众内心稀有,以此引逗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