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南京,两人先去金第宅――大门上横七竖八贴着封条。他们只好又去榕庄街, 周裕吓了一跳:“我的少爷, 你如何这个时候返来了!”
“安儿,家中所剩资产,你可叫齐松义来问,我一把年纪,眼看要死的人――现在兵荒马乱,你要么去广州香港,不要再返来了。”
求岳给他怼得想哭,又想笑,他看着金忠明小口喝茶,当场贴着他坐下:“爷爷,是我不好,可你为甚么不跟我说实话?你早跟我说,我不会去上海的。”
前面的就没甚么好说了,金家对金少爷的依靠,一如金求岳对各位副总的依靠。这一年他忙着拉队友谈爱情,不晓得金忠明左支右绌。金忠明本是无甚弘愿的人,有钱得赚便赚,现在力不从心,便有了罢手的意义。更兼前日石瑛来劝戒了一通,弄得贰心惊肉跳,唯恐扳连了孙子,故而先骗了金求岳出门。
――以柔克刚,借力打力,这个心机真的短长。
金忠明养他这么多年,一向感觉他是个不肯意涉足政治的人,政治在金少爷手里只是玩具,那是他头一次听到金少爷对时政人物锋利地颁发批评。
这是甚么样的可骇判定力啊?
当时的张静江还没有暴露颓势,金忠明想了又想:“张兄自会为你主张,我们干脆来个以商抗商。”
金少爷见过露生这么嗲的模样吗?没有吧?金少爷给露生剃过秃顶吗?没有吧!金少爷如果见过,早该动心了,不动心都不是男人了。
金总给他缠得一阵脚软:“见你干吗啊?”
金忠明看看内里,将金求岳背向拉过来,面朝墙坐着,叹了一声:“安儿,你当家里还是本来的模样吗?”
露生又拿药水过来,谨慎给他涂了,这时方柔声道:“你悔怨去了上海,是不是?”
贰内心也难过,现在不是怜悯的怜悯,是真的心中有愧了,世上不怕人有情,也不怕人奸猾,最怕是奸猾的人有这份舐犊之情,在做人上面,他比这头老狐狸还是差得远,老狐狸一旦至心待人,那是叫你受了他的好也不知如何回报。现在一脸病容地坐在这里,更像是豪杰末路,金求岳想起他亲生父母那副粗横奸商的脸,又看看金忠明,难过得要堕泪,他是文明太少,不晓得如何描述本身的表情,这类表情实在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类人才叫亲人,只是亲人来得太迟了。
周裕怒道:“本来不相干,谁把秦烨放在眼里,哪想到前几日上海轰炸,军队都缺粮,这信不知如何又给上面瞥见了,大发了一通雷霆,说国难当头,另有宵小发忘义的财――连着石市长都受了告诫,这下好了,太爷跟秦烨一个也没跑掉,都关起来了。”
露生给他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地看他。
他又是歉意,又是害臊,一面感觉对不住太爷,恨不得没去过上海,一面又感觉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去上海,上海之行刻骨铭心。一腔话说不出来,又为金忠明悬心,低着头把小剃刀在手里交来回回地滚。
求岳不由有些打动,露生却洁净利索,把头剃好了,他伸头往镜子里一看:“卧槽,你给我剃个秃顶?”
金忠明肉痛之余,又闻上海被轰炸,更是焦心如沸,日夜悔怨将孙子赶出门去。现在他见金求岳安然无事,心中大石落下,此时只怕他再被连累此中。
金求岳出了警局,本来是筹算直奔齐松义住处,俄然又想起出门时露生前前后后地缠着他:“返来了那里也不要去,你先返来见我。”
金少爷深知劈面群狼环伺,天下各地的旧权势豪商们就是一块又一块的肉,对狼来讲,抱负的状况当然是你叼一块我叼一块,但如果这块肉变得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