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了,往前走到头,那栋大楼就是。”司机从后视镜里投目于他，“您如何想起来要去安良堂？”
俯视那饰满霓虹的楼房，露生不觉抿紧了嘴唇。
“白老板的嘴巴是糖砌的，甚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甜的很。难怪你劈面回绝富兰克林，他也不活力，反而感觉你坦白敬爱。”司徒笑看他一眼，“来就来了，那又是带的甚么东西？”
露生和蔡廷锴都站起来：“何必如此，打趣罢了。”
“先生也去看了？”
司徒摆摆手：“太客气啦，都是华人，在外洋就都是兄弟。送你花篮，一来是给你抬抬场面，二来么，你不晓得，你和那位金公子在美国搅事，三k党看你们多有不善，是以洪门送一个花篮，叫他们晓得这块处所是谁说了算。”
他平生纵横江湖，乃是真正的过江恶龙，青年时便在美国与吵嘴人种恃勇斗狠，挣得唐人街血染的名声，无人敢欺。人过中年，便对峙不懈地为美国排华法案抗议斗争，更聘请罗斯福为本身的政治呼声设法发言。
这话太在理了，司徒点头不迭。
蔡廷锴笑道：“这话说得好马后炮！如果他措置得不好，五叔又要如何？”
露生未想这习武粗人，竟然对戏文也有观点――虽说观点得不通，倒是有话直说、热诚敬爱。动了谈兴，不免将来时挂怀的事情稍稍放下，向司徒嫣然笑道：
“这又是做甚么？举手之劳，谈不上恩典。”
他所说的五叔，便是司徒美堂江湖上的尊号。门口剥虾的伴计也都擦净了手，都跟着站起来――站起来才知他们人高马大，一个个腱子肉把白背心都撑得隆起。露生一眼掠去，心下生畏，只是人已经到了这里，怕也无益，跟着小账房逶迤进了后堂。
露生难捺欣喜，他和蔡廷锴虽只是一面之缘，但峥嵘光阴、影象犹新，毋料此时能在重洋以外相逢，当真是感慨万千，忙不迭地起家相迎：“蔡将军――你如何在这里？！”
露生含笑施礼：“冒昧来访，打搅老先生了。因瞧见您送的花篮，如果不来回礼，倒显得我们不懂事。”
“如何会？”露生和顺笑道，“老先生行侠仗义，暗中相救，我自当投桃报李。向来宝剑配豪杰，天意要它到您手里。”
露生揉着太阳笑道：“可见你不是听戏的人。干我们这一行的,早吊颈嗓、早晨赶场，以是得空就歇歇，风俗性地就打个盹――那里就累了呢？”
“我这本戏，三易三改。当初写出来，自发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我们江浙财团跟日商缠斗经年，又经历一二八轰炸、淞沪大战。我们中国人太受欺负了，也太憋屈了，以是我想把越女写成一名大豪杰，她能痛击那些欺负我们的人，痛击吴国，就像痛击日寇。说白了，这部戏就和抗金兵差未几，比它还要再夸大些，不过是要给我们中国人鼓一泄气，哪怕现在没人给我们主张，好歹戏里有个如许的人做表率。”
他回身向那栋半旧的大楼走去，走出三五步，笑容方从唇边敛去――如何会不累？
司徒美堂请他坐下，令人斟上茶来，将手微请露生，本身先端起茶杯：“这倒不必，送你花篮的人何其多，莫非个个都回礼？这也太细心了。”
司徒美堂扶他起来――实在露生如果不来拜，他也一定就在乎，但白露生晓得礼数，又叫司徒高看他两分――他盘玩动手里的玉牌：“实在你我之间，也算是有点渊源。”
露生抿嘴儿笑道：“黑帮莫非吃人？他们也听戏，不过是去坐坐罢了。如果别家都去，单撂了这家,岂不是失礼，使馆那边也打了电话，反正不会拿我如何。”
少年引着他绕进一间花厅，说：“五叔平时不在这里会客，都在楼下的办公室，这里温馨一些，您先坐着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