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遍及肉瘤,五官尽毁的丑脸上。被肉瘤挤成条缝的目中,一片猩红。
这是要冒死?
策画不过两种,示强逞强。似是而非。
能令鲜卑有本日之气象,檀石槐可谓雄主。心有所想,必有所动。这便言道:各自紧守营盘,广布标兵。无令不得出战!
草原无草,牛羊饿毙。大汉精骑三路齐出,直捣敌巢。战况连绵,牧民纷繁迁徙遁藏。眼看寒冬将至,若不能胜,夺汉军辎重口粮以续命。今冬必成大害。再加上檀石槐身染鼠疫,光阴无多。因而,时候就成了他最大的仇敌。
夜课第一天,恩师便奉告刘备,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战略。战略,考量的也不是智谋,而是民气。
各部大人,齐齐赶来通报:启禀大单于,城头所挂,皆是草人!
手腕不过两种,阴计阳谋。逆势顺行。
与四百年鼎祚连绵的汉庭分歧。此时的鲜卑,尚不是个同一的封建王权,而只是疏松的部落联盟。檀石槐身后,联盟崩溃,鲜卑又分裂成很多互不相属的分支。用树倒猢狲散来描述,也不为过。
刘备恍忽又回到了楼桑雪夜,杂胡胡匪悍不畏死,以肉身撞刀墙。
千步以内,床弩先发夺人。八百步内,板楯黄弩手齐射犁地。五百步,射雕手狙杀杂胡裨将。等冲到城下已死伤过半。城头弓弩手,乱箭如雨。
即便是刘备,也未曾想到。
恰逢北地旱极而蝗。
如此各种,皆是左证。
檀石槐仰天长啸,声如夜枭。
马匹中箭吃痛,尽力奔腾。榨干最后一丝力道,与背上骑士一同撞入河道。很快,人马尸身便将本就大旱枯水的高石水,垂垂梗阻。
潜认识里,诸多不甘的檀石槐定会紧紧抓住。
浑身插满箭矢的杂胡,竟驱马冲向河道!
眼看生命燃尽,后继无人,又遇心头大患。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竟然……
三部鲜卑中的杂胡马队,浑身泼水,顶着木盾,从四周八方向白檀城冲来。人马皆浇水,乃为防火。头顶木盾,自为御箭。只是如此一来,本身便有力射箭。且马背上又无负土填河的皮郛。此是何意?
檀石槐一声嘲笑:城墙悬满草人,便是为了诓我射箭。好收存备用。此乃汉将之计也。
护城河岸。是非箭矢蛮横发展,密如波折。冲到近前的杂胡马队皆死于箭下。连人带马撞入水中,梗阻河道。
也是贰心头最大的忧患。
当然,以命填河,完整不计丧失。这统统运营的前提,是建立在细作带回的‘城中缺箭’的动静下。
比如,时候和空间。比如,上谷乌桓王难楼与他暗通曲款。比如城头堆满鲜卑残箭。比如工匠营中无弓弩匠。比如刘备杀细作以自证。
成果亦不过两种,信与不信。
是夜,白檀城头果又人影浮动。标兵来报,汉军下城偷袭。
众大人领命而去。
毕竟,刘备救下了大汉北地精锐,挽救了南匈奴单于的性命,又令四百年大汉天威不坠。
“本单于四十有一,族中已算高寿。今疫病缠身,命不久矣。独子和连被人一剑劈成两半。大阏氏亦被掠入城中,存亡难料。呵呵呵……”说着,檀石槐仰天悲笑,不觉已流出血泪。
被病痛折磨的狼目中,精光四射。
刘备下认识的回望城中大营。
千里奔袭,直捣敌巢。杀死鲜卑皇储,掠走大阏氏。王庭动乱,三部鲜卑弃三路汉军,齐来救驾。即便战略被看破,檀石槐懦夫断腕,丢下辎重牧群,远遁漠北。疗摄生息,卷土重来。
“射死他!”城头上伍、什长相互呼喝,弓弩兵齐向冲河的胡杂死士。浑身插满箭矢的杂胡马队早已咽气、身下骏马也浑身中箭,轰然扑落。人马倶死,却借先前冲劲,翻滚着撞入河道,溅起大片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