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伴奏上场,一人持鼓,一人执牙板,皆着黑衣,方起时鼓点骤如雨下,而后渐缓,缓到极处,每一击都如在心头,合着鼓点,就要跳出来普通;这时候执牙板者“啪”地一击,便从那鼓点中挣扎出来,却又为牙板的音色所惑,幸而牙板的节拍比鼓点更缓,常常是鼓点三四下,牙板才或轻或重响上一声,正挠在痒处,欲喜欲狂,正在不得摆脱的时候,长袖舞者飘然上场。
这时候暑气已经全散了,风有点凉,知棋站在门内里,宫灯映着影子在脚下,极淡极淡,仿佛风一吹就会如轻烟散去。
勤王妃三年前曾来过都城,彼时皇后尚在,容郁却未曾见过,只听下人磕牙时提及,勤王妃姓沈,出身富商之家,身份固然不见得清贵,但是到底家财万贯,加上王妃仙颜贤淑,提亲之人多到踩破门槛。传闻王妃眼界甚高,以是出嫁比普通女子较迟,却也算是捡了贵婿。宫中还一度哄传天子无子息,皇族当中以勤王最为了得,只怕百年以后乾安殿的位置竟是留给勤王爷的。
“如何?”竟是秦夫人率先开口。齐妃轻笑道:“堇妃mm颇费了一番心机。”堇妃只是含笑不语,勤王妃则赞道:“前人说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想不到竟是真有其事。”其他贵妇也纷繁拥戴,极誉舞姿之美,调教之功。容郁偏脸看去,秦夫人身后的素衣女面色安静,仿佛方才那极尽妍态的舞姿尚不能使之半分动容,心念一转,含笑问道:“秦夫人觉得如何?”
门关得很紧,但是仍能模糊闻声内里人说话,容郁的声音在问:“今儿席上秦夫人那句‘如何’问的是你吧?”素衣女恭恭敬敬地答复:“娘娘明鉴……”
容郁推断这些传闻,再看座中世人,勤王妃年若三十许,脸孔端丽,颇见丰韵,她穿湖蓝色裙,近紫,高贵而不逾矩,服饰妆容无不经心搭配过,不张扬,却非常出众。这时候她正侃侃而谈,说楚地风景独特,有山,峰与高山齐,长年云雾环绕,进谷方知水秀石奇,壁立千仞,山脚有碑,竟是汉时古物,勤王命王府画师作画记之,画师驻本地半年不足,奉上画卷十册,册册分歧,究其因,答曰:横当作岭侧成峰。
秦夫人跟在命妇前面垂垂远去了。知棋对素衣女道:“小月女人请――”
却听秦夫人道:“臣妾幼时喜看怪杰异志,有古籍说汉初张良从赤松子游,有墓居青崖山,时隐时现。书中描述青崖山地理风采与王妃所言仿佛。”话音方落,她身边的素衣女子双手奉茶,道:“蜜斯喝茶。”素衣女子到此时方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只四个字,竟是圆润委宛,珠玉其声,众女都只觉内心一荡,想道:这天下竟有这般声色!
谈笑间日头偏西,翠湖居开了晚宴,还是以齐妃为主,容郁陪坐,世人用了晚膳,便赏歌舞。舞名绿腰。容郁性子澹泊,翠湖居中不备歌舞,那歌舞是从云韶府调过来的,堇妃一手调教,容郁久闻其名,目睹却还是头次。
容郁晓得推托不得,嘱知棋好生欢迎,自去房中换正装,进门先告了怠慢罪,诸女天然都拿话客气一番,分主次坐了。
坐中有女子神采方动,齐妃又道:“都说秦夫人广闻博识,莫非是晓得的?”
知棋将素衣女领进门,垂手退居门侧。容郁道:“你在门外守着,别走远了。”知棋应一声“是”,回身就出去了。
素衣女随知棋穿过回廊,廊外种满了木槿,在月光下能够瞥见满地乌黑的花,素衣女眼中稍见骇怪之色,但她小巧善舞,并未几问。知棋带她到一朱门前,轻扣三下,门内有人应道:“出去。”素衣女有过耳不忘之能,天然晓得门内便是当明天子的宠妃容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