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咧。”
高高的土丘像个天然樊篱，翻过它，热火朝天的工地就被隔成了另一个天下。顾罡韬望望四周，看到一片坚固的干草丛，拉黛微坐下来歇歇。他谨慎翼翼地拉过她的手，悄悄抚摩着她的手背……
工地上的劳作简朴而沉重，每天干活、用饭、睡觉，仿佛把人变成了机器。每天凌晨醒来，顾罡韬都会产生一种打动，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下去，整整睡上一天，再美美地吃几条杠子馍。
黛微半天没吱声，当顾罡韬转过身来，她脸上已淌出了两行热泪。她悄悄抚摩着那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回身扑到顾罡韬怀里，先是哽咽，转而失声痛哭。
顾罡韬高低打量着神采惨白的垫窝狗，俄然一拳打在窑壁上，“嗵”地一声闷响，窑壁上唰唰掉下一溜黄土，垫窝狗吓得一颤抖。
当连长的第一天早上就出事了。天气微明，值班排长按例吹响调集叫子，民工们睡眼惺忪，从窑洞里三三两两地涌出，站成歪歪扭扭的两排。顾罡韬站在行列前正要安插任务，窑洞里俄然传来一阵尖厉的叫骂，随即看到蔫蛋子赤着脚，提着一双布鞋朝行列跑来，边跑边喊：“连长，是哪个瞎球日的给我鞋里尿尿哩。你明天要不给我把人弄出来，我就不干咧！”
在场的人一起赞叹：“哎呀，真是心有灵犀啊！”
俩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集镇就到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家畜市场。顾罡韬一眼就看中了两只胖乎乎的猪崽，讲好代价，手还没伸进衣兜，就被黛微制止了。
“垫窝狗！”顾罡韬吼一声，垫窝狗又一颤抖，“夜黑起夜没有？”
黛微松开手，高低打量着顾罡韬，他的黄军裤上补着两块蓝补丁，非常刺眼，膝盖上另有两个洞穴，暴露内里的大红色绒裤，张了嘴的塑料底布鞋露着脚指头。黛微的眼睛潮湿了：“看，才一个月的时候你就变成野人了。”她的声音很弱。
“白叟家回到故里，换个环境，表情会好一些。”
顾罡韬作痛苦状：“你还是不看的好，我怕把你吓着了。”
“要让我说，不管到哪儿仿佛来由都很充分。”
“瞎扯啥呀，我爸临回上海的头一天还在你家喝过酒呢！”
“如果承认了呢？”
“那你要考上大学，毕业了是留在西安还是去上海？”
“没那么严峻，没那么严峻。”顾罡韬谛视着黛微的眼睛，随即将她紧紧搂住，一只手悄悄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黛微止住抽泣，目不转睛地望着顾罡韬，迎向他那微微颤抖的嘴唇……
顾罡韬走到蔫蛋子跟前，把鞋甩到他脚下：“这鞋你穿能够大一点，先拼集着。”他摆摆手让蔫蛋子站到行列里。
顾罡韬话音刚落，黛微度量着的小东西不干了，哼哼唧唧地叫起来。
“喝酒的时候爸爸还问你离我下乡的处统统多远，让我碰到困难多找你筹议，还当着两位酒友的面表扬你有魄力，将来无能大事呢！”
“因为你比来的表示爸爸不清楚呀，他不晓得你这么刚强，这么不知轻重，这么不听他女儿的话，更不晓得你在这儿当上大连长了！”
吃了一个月不见荤腥的饭菜，顾罡韬萌发了豢养猪崽的动机，只是苦于没有机遇。这天吃罢午餐，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垫窝狗、文俊、蔫蛋子一帮围着连长一边抽烟，一边讲荤话，正在兴头上，蔫蛋子俄然拍了下顾罡韬的肩膀说：“连长，你看，送粮的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