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子不知用了甚么器具，在道观后堂空中上刨了个洞出来，正在内里烧着一只肥硕的叫花鸡，他敲开泥壳，一阵香气溢得到处都是。
师父一条胳膊将他揽在胸前，腾出一只手，始终护着程潜的头顶，这老男人身上清楚清楚的骨头硌得他生疼，但是度量与庇护却又都是货真价实的。
程潜还是个儿童的形貌，内里却已经有了一颗少年的心。
风雨雷电声与师父的聒噪声混成一团，他脑袋上罩着师父的袍子，两眼一争光，却嗅到了那袍袖上有一股说不清的木头香。
程潜披着木椿的外套，冷静地从衣服的裂缝中窥视着雨幕中湿透的师父，有生以来第一次享用了孩子应有的报酬。他细细体味了半晌，心甘甘心肠认了师父，并且下定决计——就算这位师父满嘴屁话，一肚子傍门左道，他也谅解了。
木椿真人形如干枯，瘦得三根筋顶着一个脑袋，脑袋上扣着个摇摇欲坠的帽子，一只手领着程潜，就像个走江湖卖艺的草台班主领着他新拐来的小主子。
“那便从为师，姓韩吧，”木椿捋着山羊胡，润物无声地肯定了师徒名分，“为师且赐你个大名——单名一个渊字，好不好？”
木椿义正言辞道：“修真之人清心寡欲，要时候重视言行，打扮成这幅唱戏的模样，成何体统！”
程潜跟着木椿真人走了。
不过先帝的苦心也不算完整白搭，颠末端几次三番的折腾、清查、整肃，固然见效甚微，但将官方的修仙热忱减弱了好多，加上邻里远近，没传闻过谁真修出甚么花样来，时候长了，大师也就种地的种地，放羊的放羊，不如何白日做梦了。
老童生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天然是不肯讲的，程潜受其开蒙，多少被影响了一点，是以满心不屑，偏还要勉强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程潜平生调派过代步的走兽飞禽无数——但这恐怕是他坐过的最颠簸、废话最多的一匹了。
先帝被逼无法，只好又收回成命，隔日，他令钦天监分出了一个“天衍处”，着太史令直接羁系，拐弯抹角地请了几位货真价实的真人坐镇，规定今后大小仙门，都得报经天衍处核实，核实真假后颁布铁卷，才气招收弟子，制止官方私立门派。
真仙门底子不把皇上老儿放在眼里，该干甚么干甚么，心虚的江湖骗子们多少收敛了一点，但收敛得有限——甚么铁劵铜劵的，也不是造不了假。
木椿对着那脑袋大身子小的小叫花，热忱地利用道：“我看你资质上佳，将来或能腾天潜渊，说不定有大造化——孩子，你姓甚名谁？”
木椿的喉头不由自主地转动了一下，顿时说不下去了。他一脸古怪地领着程潜转到了那淫/邪的泥像前面，瞥见那有一个比程潜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叫花子。
他竟还晓得甚么叫体统……程潜有点刮目相看。
正这当，一股漂渺的肉香从破道观前面传来，打断了“清心寡欲”的师父的愤世嫉俗。
先帝时，坊间大小门派就像雨后河坑里的蛤蟆，甚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家里子孙富强不缺小崽子的，全都一窝蜂地托干系，送去个甚么门派求仙问道，学一些“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把式，除此以外，也没见谁真求出个甚么花样来。
木椿就抬手一指程潜面前，他这一指仿佛带了甚么通达，所到处，只见一阵疾风无出处地升起，打着旋，卷着空中枯草腾空直上，那枯草凸起的叶片有一线凌厉的枯黄，被一道天降的闪电照亮，几近晃花了程潜的眼。
提及修仙求道，程潜也有所耳闻。
程潜：“……”
木椿真人将程潜放在了地上，继而身材力行地为小门徒演出了一番何为“修道之人要时候重视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