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一拜下去,因为没力量脸贴着泥地就起不来了,还是这个禁子把她搀扶起来道:“你们这些假端庄,到底都是些繁文缛节,要死的人了谢甚么谢?我可没本领救你,你都到我们死牢了,过些日子便是个死。也不知犯了甚么国法,如何你要落到这般境地。”
老头子俄然睁眼,眼色当中尚另有一丝精芒,只微微说道:“这里是顺天府的死牢,既都是要死之人,迟早又是何必。”
琴袖道:“因为害我的人和顺天府的人最要好,关到刑部大牢,如何弄得死我?”说完此言,琴袖本身愣了愣:和顺天府要好的人,岂不是吉英那一派?吉英那一派背后是太子,太子背后……不就是纯妃?
禁子听了这话笑道:“姑奶奶,您这时候儿了还爱谈笑呢,您这两眼一闭过一天没一天的人,还做黄粱梦哪!我看要么你是比窦娥还冤,要么就是疯了。你猜如何着,你来的时候,上头叮咛了,不给你水喝、不给你饭吃,看来人家是成心弄死你。”
“孩子都掉了还见谁呢?”那人嗤笑一声,不管不顾地说,“你刚来的时候,我听牢头在说,你也算是不法,自个儿不尊敬,犯了国法,弄得孩子也掉了,我看你还是死了算了。”
琴袖便道:“求你跟理王爷说一声,妾身先走了。叫他别顾虑,当初是我一念之差,毕竟是我对他不住。他若还肯看我一眼,我死今后,就把我埋在他母亲刘选侍的墓旁,我到地府之下尽尽未尽的孝道。如果他也不肯看我一眼,就把我的尸身一把火烧了,化成灰就完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我可受不起。”
琴袖不置可否,禁子再靠近一看,虽说她身上脏兮兮的,可真是越看越美,越看越移不开眼睛,这才拜道:“姑奶奶,饶了我这一回,方才慢快了,戒指还你。”
琴袖追悔莫及,感慨不已。不由吟道:“宛转蛾眉能几时?斯须白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傍晚鸟雀悲。②”
禁子一听笑道:“你叫我大人可折死我了,快别说了,我可禁不住你惦记。”说罢又出了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只馒头,三样小菜来。琴袖早已饿得不可了,她自打记事起还没有胡吃海喝过,可这回,她也真不顾很多,抓着馒头就是啃着。
琴袖一听,叹谢道:“虽我要死之人,可大人之恩,九世难忘。”
禁子看她伤怀,便把戒指用一块布谨慎翼翼包起来,又问:“我看姑奶奶说得我们也听不懂,手上另有这么个宝贝,想你不是平凡人物,如何关到我们顺天府大牢里来了?都城里有头脸的老爷、夫人如何会关到顺天府里?出了事儿要么去锦衣卫的昭狱,要么是刑部大牢,我们这里只关平头老百姓的。”
琴袖却忙道:“等等。”顺手从指间褪下甚么东西,抓住禁子的手,按在他的手心。禁子吓了一跳,觉得甚么东西呢,借着烛光一看,竟是一只碧绿碧绿的翡翠戒指。
琴袖听到朝廷,只能哀声一叹,说:“我死前想托大人带个话儿。”
顾不得身上洁净,琴袖吃力地展开双眼,只能瞥见壁上一盏挂泪的烛火虚晃在面前,滴下几条已经干瘪的白蜡,仿佛一只被剥了皮的人手,抠在墙壁上。
禁子看她想甚么入迷,也想了想说:“上头的事儿我也不懂。前儿我们府大老爷刚出事儿,我们府里还乱糟糟的呢,如何我看比来朝廷也不承平,也不晓得宫里闹些甚么。”
说罢哀叹连连,也有可惜之色。
禁子一摆手道:“我哪儿晓得啊?上头的叮咛,我就看你不幸见儿的,都入了死牢要死的人了还整这出做甚么?也罢了,开了一回例,就给你喝一口罢了。你饿了没?我那边另有些馒头、嗄饭①,你先就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