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仲春初四日,一大早曾国藩就醒过来了。这天是他平生中的哀思日子之一。十五年前的仲春初四日,他的父亲归天了。明天,他像每年的这天一样,早早地起来,想在父亲的牌位面前磕三个头,但病躯已不答应他下跪了,只得改成低头默哀。站了一会,他也感觉难以支撑,便仓促结束祭奠典礼,叫人搀扶着来到签押房。他先握起笔来,当真地思虑了很长一段时候,终究把要对儿子所说的千言万语归纳为四条,并把它端端方正地写下来,要儿子们吊挂于中堂,每天朗读一遍,恪遵不易,并一代一代传下去。现在,他把这四条又重新至尾看了一遍,改了两个字,眼角眉梢都弥漫着笑意。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能够对六合质鬼神。
曾国藩仿佛晓得本身的大限将至,问曾纪泽道:我当年给你讲的挺经的第一条,你还记得吗?”
别的一封遗书,则是写给曾纪泽的,让他担当吴王之位,但要守孝三年。
“记得。”曾纪泽答复,那年曾国藩说的两个乡间人在田塍上互不相让的故事,给他极深的印象。他曾经当真地思虑过很长一段时候,也体味出了这个小故事中所包含着的很多内容,但他掌控不准父亲的意义,问道:“父亲为何提起此事?”
四曰习劳则神钦。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觉得彼自食其力也。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劳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
曾国藩的脸上暴露一丝浅浅的笑意,头一歪,倒在太师椅上,欧阳兆熊忙去扶时,脖颈已经生硬了!
就在这时,乌黑的天空滚过一阵轰鸣,同治十一年的第一声春雷在江宁城的头顶炸开,紧接着便是连续串的电闪雷鸣。风刮得更大更努力了,北风裹着滂湃大雨哗哗直下。
“就是嘛,我不焦急!”纪芬羞得满脸通红,扭过脸去,望着石舫外枯干的黑黄色的荷叶杆。实在,纪芬内心怎会不焦急?但急有甚么用,总不能本身去找婆家吧!从她懂事起,就向来没有瞥见父亲余暇过、镇静过。几个姐姐的婚事,她向来没有闻声父亲提起过,就那样一个一个地嫁出去了。别的大官家嫁女,吹吹打打热热烈闹,酒菜摆几百桌,装嫁奁的抬盒连缀一两里路长。都说本身的父亲是湖南最大的官,是汉人的王,但在曾纪芬的眼里,几个姐姐的出嫁,不但从没风景过,反而寒伧得很,送亲那天的娘家人中,又按例没有父亲参加!父亲平生太忙太累了,好不轻易才有这么一刻家人闲谈的工夫。
二曰主敬则身强。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厉,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聪明睿智,皆由此出。
“父亲,内里风大,我扶着你老练花厅里逛逛吧!”曾纪泽劝止道。
湖面大为拓宽,石舫也就天然地被移到湖中。因而从岸边到石舫之间,又架起一座九曲桥,桥的雕栏上饰满彩绘。桥上有顶,顶上盖着天蓝色琉璃瓦。阳光照在瓦片上,反射出清清澈亮的光彩来,与蓝天碧水融为一色,调和壮美,显现出修建师的匠心。
“父亲,mm说了,这一辈子不嫁人,在家服侍两位白叟。”曾纪泽笑道。
曾纪泽思考一会,说:“我大抵明白了父亲的意义。”
重修的吴王府,在曾纪泽的打算监督下,颠末五年多的运营,造得范围宏阔,气度强大,比起咸丰二年时的总督衙门来,扩大了三倍,豪华了十倍。特别是西花圃,为着投曾国藩所好,新近又从紫金山移来数百株大大小小的竹子。竹枝秀劲,竹叶翠绿,给尽是亭台楼阁、曲径假山的花圃平增无穷朝气,无穷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