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实在,宝鋆听了,大为对劲,手在桌上悄悄一拍:“好!不矜功自喜,方是豪杰本质。”
这类时候,不能有任何踌躇的表示。关卓凡一躬身,决然道:“全凭宝大人叮咛。”
这就不是关卓凡的本意了,他摇摇手,说道:“这不成。明天是我好日子,请哥几个喝酒,哪能让你张老板破钞。”见张老板还要说话,把手一摆:“甭说了,情意领了,上酒菜吧,拣好的来!”
“大人谬赞了。”
“记得就好。王爷的为人,奖惩最明,决不肯让有功之人落空的,”宝鋆点点头,移开桌上的琉璃镇纸,从上面拈起一张纸片来,“这个给你。”
都城内里步军统领衙门的马队,一共十二支,分属东南西北四营,以十二地支作为番号。城南的三支,是子,丑,寅,关卓凡本来所带的是寅字队,现在统管三支,也还兼着寅字队的管带。他进了营,先不去惊扰别人,只把寅字队没出更的三个哨长叫了出来。
宝鋆先是跟他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问了问家里的状况和在营里当差的景象,才转入了正题。
“谢大人嘉奖,卑职不敢当。”关卓凡又离座请了个安。
“卓凡,不会出甚么事情吧?”白氏怔怔的,另有点没回过神,“天都黑了。”
“嗯,他那边,你也无妨多走动走动。”
“成,成。”张老板看他年纪悄悄,内心嘀咕:这不知又是哪个大员的后辈,看模样不那么好说话……别是哪儿没服侍好?想了想,悄悄叫过跑堂的头儿,交代了几句,这才下去给他们安排酒菜。
“是,感谢宝大人。”关卓凡在宝鋆侧劈面的椅子上坐了。他还没有跟如许的朝廷大员打过交道,内心没底,盘算了主张少说多听。
关卓凡先是一愣,如何不要我在京里,反而要把我推到热河去?继而恍然大悟:这是无间道的节拍啊!心下雪亮,这张一万两的银票,一半是酬庸他在礼部大堂的功绩,另一半,则是要买他一个忠心耿耿了。
见了宝鋆,天然要行堂参的大礼。宝鋆等他行完礼,叫着他的字说:“逸轩,起来起来,坐下喝茶。”
“哎,坐着坐着。”宝鋆心想,这个年青人,既不失礼数,又没有在上官的威仪面前惶恐失措,文祥说他有胆有识,看来不错。
关卓凡躬身趋前,双手接过那张纸片,眼风一扫,见是张龙头大票。一愣之下,还怕本身看错了,眨眨眼睛,再细心看去。
“好,好。”宝鋆很安抚地说,“传闻你跟胜克斋,是亲戚?”
门外是宝鋆的一个听差,姓杨。名刺当然不敢收,原封反璧,并且细心问了宝鋆府的地点,说声随后就到。那听差特地申明,说宝大人交代了,请关卓凡不必穿公服相见。
这就更显得客气了。关卓凡送走了听差,让图伯去雇一辆车来,本身回到正厅,把剩下的饭吃完,也把本身的表情沉着一下。
“是,卑职记得了。”
最后一个姓丁的哨长,看到人家都举起杯子了,赶快也举起杯子,浑厚地笑着,胡乱嘟囔了两句。
“这……”他脑筋一阵含混,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一名千总的俸禄和加支,通算起来也只要四十九两银子。即便是仅次于王爷的一等公,年俸也只要七百两。现在一赏就是一万两,这宝大人的手面儿也太惊人了。
宝鋆年青的时候,也是俶傥佻达的一类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大话的本领最大,是以三教九流都能打得来交道。此时的语气中,便很天然的透出一股子亲热来,不带一点官派,涓滴不以身份上的庞大差异为意。
关卓凡明白,这是恭王皋牢胜保的一种表示。看如许的景象,将来在热河,迟早会有一场好戏上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