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妃向远处的烟波致爽殿眺望一眼,晓得天子现在正不知由哪位嫔妃陪着,在殿中谈笑。她心中有些酸楚,亦有些不甘,但是面上还是沉寂似水,由小安子服侍着,款款回到了本身的寝宫——西六宫中的储多宫。
而没有掐痕的折子,约莫占去一半,表示天子没有成见,要在发往军机处后,由军机大臣筹议以后回奏。如许的折子,或是赋税的变更,或是战事的方略,都是首要的军国机务,懿贵妃常常看得格外当真。
“载垣、端华这两个,也太不像话。”皇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一贯晓得这两小我,大事做不来,但在哄着天子行乐上,却常常别出机杼。
“谁说不是呢,”懿贵妃拥戴了一句,想一想,又跟皇后说了一件秘闻:“传闻前些日子,他们还给皇上弄了一个徐孀妇来……”
在全部后*宫当中,皇后是懿贵妃独一爱护的人。遵循礼法来讲,皇后与天子,乃是敌体——这个“敌体”,不是仇敌的意义,而是指身份上的划一。皇后是天子的正妻,有统摄六宫的权力和任务,而其他统统的嫔妃,在身份上都只能是妾,即便是皇贵妃,也不例外。
她学得很快。最开端,咸丰只是把教她批本视为一种兴趣,为的是赏识她那娇憨懵懂而又手足无措的模样。但现在,批本对于她来讲,已经是家常便饭,变成一件很谙练的事情。
比及快意去了,坐在小几子上的懿贵妃先不急看折子,而是向那张空空荡荡的御座望了一眼。
懿贵妃的名份是“贵妃”,比之皇贵妃,尚要低一个品级,但她对皇后的爱护,倒不但仅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别。皇后固然比她还小着一岁,但为人中正平和,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处罚事情,也老是据理而行,让民气服口服。而皇后对懿贵妃,更是格外曲予优容——毕竟是她诞育了独一的皇阿哥。在她得宠的这些日子,皇后对她的体贴与照顾,与昔日里分毫无异,这些都让她分外感激,与皇后之间,也就有了一份至心实意的姐妹之情。
这些景象,安德海一清二楚,不免替主子抱屈,恨恨地说:“肃顺剥削得我们也太狠了。”
“肃顺如何肯?”懿贵妃看得更透辟一些,嘲笑着说,“在这里多安闲,宫里宫外,甚么都是他说了算。”
所谓看望,实在并不能进入内宫,只能在宫门口行了礼,再将娘家带来的一点东西,请寺人转交给懿贵妃。
安德海服侍完差使,退了出来,到外殿找到一个熟悉的苏拉。明天是仲春月朔,年就过完了,有一件事,已经想了几天,要赶在宫门落匙之前办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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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扶着她落了座,递上一块热手巾,小声说:“主子,照侯爷已经在宫门口行过礼了,这会儿正等着主子叮咛呢。”
究竟上,她的手头也并不余裕——贵妃的年例银子,只要六百两,再加上些杂七杂八的支出,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千两之多,与外人的设想实在是相去甚远。只是她是个极顾家的人,这些银子,倒有大半是补助给了方故里。
照祥是懿贵妃的大哥,朝廷依例封了三等承恩候。明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他作为懿贵妃的娘家亲人,能够在这一天来看望她。
“皇上的病,仿佛又重了。”懿贵妃把安德海替她探听来的动静,奉告皇后,“明天又传了太病院的李秋生来请脉,出来的脉案,传闻不如何好。”
懿贵妃当然晓得这一点,叹了口气,说:“小安子,去把我的盒子拿出来。”
“甚么徐孀妇?”皇后大惊失容。
“他现在,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了。”她发了一阵呆,悄悄叹了口气,这才拿起案子上的奏折,一件一件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