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句气话。恭王的恼火,不独是倭仁一向以来的态度,并且是发源于他最新的一道奏折,以为同文馆“招考天文算门生员,入馆学习”的做法,甚为荒唐,请罢前议。而倭仁用的来由,则是以我中国之大,何患无才,即便是天文算学,也必有精其术者,随便找几个来就是了,何必向同文馆中的洋人去学习?
这句话毫无征象之下,高耸其来,恭王一时惊诧。但是听下去,眉头便垂垂皱起来了,再听半晌,便抬手止住了关卓凡的话头。
现在看来,或许该重新考虑一下了。如果吉字大营已经不能打,则留下来也不过徒然糜费兵饷,那又何必?
“嗯,现在江宁破了,剿捻的兵力也充足,指日可平。多隆阿解了西安之围,看来西北的回乱也不成大患,倒是个练兵的好机遇。”恭王点头道,“要练成甚么样,才叫做新军呢?”
“传闻你的炮舰在城北一响,江宁城中的长毛,皆尽胆怯!”恭王哈哈笑道,“可惜现在打捻匪,炮舰没有效武之地。”
“既然说何患无才,那么无妨下一道旨意,请他倭中堂保举几个精通天文算学的人才好了。他是讲理学的人,讲究诚恳不欺,言必由衷,如果这一下保举不出来,敢说于心无愧乎?旁的事想必也不美意义再说甚么了。”关卓凡说道,“如果如许还不成,仍觉得洋人的事情好办得很,那干脆像王爷所说的,请他白叟家到总理衙门兼一个大臣,亲身来办就是了!”
恭王还是老做派,以窖藏的冰块,镇了西洋的葡萄酒,倒在精彩的水晶杯内里。在暑意未消的七月里,如许的喝法,公然是舒爽非常。
“叫六福晋把斗室子开了!”
“先说说江宁的事吧,”恭王跟慈禧一样,都把江宁放在极首要的位置上,“曾国藩已经上奏,要求裁撤湘军,同时也要替曾国荃开缺回籍。你是从江宁返来的,这两件事,你如何看?”
“王爷,”关卓凡从靴页子里取出一个封包,隔桌递了畴昔,“府里开支浩大,这是我的一点孝心,请王爷赏收。”
恭王生于皇城,善于皇城,除了热河以外,从未分开过都城。固然本性聪明,但螺旋桨这类东西,不管关卓凡如何讲授,都觉难以设想,不过船速倍增这一项,老是听得明白的。
“跟他们谈大事理,空口说口语,那是永久也辩不清的事。”关卓凡沉吟了半晌,笑道,“我替王爷设谋,倒是有一个别例。”
“嗻!”
“尽当得起了。”恭王感慨地说道。饭已经吃得差未几了,他掂起一片哈密瓜渐渐嚼着,要问他最体贴的那件事了。
“逸轩,故意了。”恭王笑着点点头,“来,先喝了这杯。”
“王爷,我年纪轻,见地到底有限,曾国藩和曾国荃的事情。不敢胡乱置喙。至于江宁的事情,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恭王遽但是惊:“逸轩,这话是从何提及?”
“这都是多亏了王爷的贤明!”关卓凡趁机道,“不过现在英国人的舰船,已经又进了一步。”
“嗯?”恭王听出了味道,来劲了,“这话如何讲?”
曾国藩折子里的这两个要求,恭亲王看得出来,一个是替曾国荃留一个境地,以退为进。另一个也有负气的意义在里头,对朝野当中对湘军的攻讦,表示不满。如果遵循朝廷以往的态度,对曾国藩的折子应当“着无庸议”,不准。这当然是因为现在仍在对捻军用兵,同时也是对曾氏兄弟的一种皋牢,表示不以内里的声音为意。
恭王越听眼睛越亮,此中的很多事,是他畴前未曾想到的。唯有听到广方言馆的时候,暴露了痛心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