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来的，却又如何？关卓凡想一想，忽地恍然大悟——承平军在杭州围城，杭州人饿死无数，而谭绍光破城今后，部下官兵的行动更是卑污不堪，高桥的降兵当中，天然有很多在杭州双手沾满鲜血、罪大恶极之徒，不杀何故停歇百姓的气愤？
这一句，仿佛醍醐灌顶，将关卓凡惊得一身盗汗——是啊，被他们所害的人，则又如何？
“眼下这个折子，只能费事刘先生亲身办。今后在案牍上，要刘先生再替我找几个妙手，毕竟来往的公文文书会越来越多。”
“何故见得呢？”
“不忙。有一件事，要刘先生先替我参详一下，定了下来，才好写折子。”关卓凡说道：“高桥那四千多投降的长毛，已经粗粗做了整编。前面有一个吴建瀛的例子摆着，前面的这些人，又该如何办理？”
“鹰不能饱，饱则远飏！”
只要一次，替他主刑名的季老夫子实在忍不住了，不管不顾，硬是逼着他上了堂。他左选右选，挑出一个入室连害四命的劫匪来，下了狠心要办，成果还是卡在“朱笔一拖”那一下，手抖抖的，死活拖不下去，最后叹一口气，将笔一扔，说声“军情告急”，自顾自走了，气得季老夫子直跌脚，终究还是拿他无可何如。
“我只送轩帅一句话，”刘郇膏安静地说，“小慈乃大慈之敌！”
判了极刑的犯人，由县里的刑房向上宪层层申报批解公文，只要天子“批红”的文书传回到县衙，知县就要告诉捕厅典史，选定刀斧手，安插行刑的有关事项。待到第二每天亮，衙门传点发梆，知县坐大堂，衙役会合伺侯，捕快进监提出犯人，进至大堂验明正身，马快脱手捆上“法绳”，刑房书办将犯人犯法标子倒放分案，知县用朱笔向前一拖，再将笔顺手一丢，堂上的法度便告走完，犯人就要推去法场杀头了。
轩军成军的时候固然还不长，但不管是士气、练习还是设备，刘郇膏跟着一起打下来，都是看在眼里的，实在是一支少见的劲旅，并且关卓凡在京中的根底，他也略有耳闻。现在关卓凡竟然找上了本身，让刘郇膏几有不敢信赖之感——也就是说，除了不消带兵兵戈，本身即是变作了轩军的大总管。
别的事金雨林都能替他做，只要这一项是千万不能替的。而在关卓凡来讲，疆场之上杀人不眨眼是一回事，亲身命令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出去杀头，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分开了甲士的角sè，他就变得下不了这个手，因而干脆以军务繁忙为借口，十足先压着不办。这是大坏端方的事，但摆布的人，谁敢催他？就连府道和省里，亦只得闭起一只眼。
“轩帅，这内里的景象分歧。吴建瀛那一支，有路可走而不走，是至心投顺，不但该赏，并且可用。”刘郇膏替他阐发着，“高桥的这一支，是迫于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说句实话，当时长毛的两道防地已破，华尔在西林岗上架炮轰击，四围另有洋人的兵舰环伺，就算他们不降，只要半个时候，便成齑粉——降与不降，实在也没多大别离。”
轩帅这个称呼，关卓凡是第一次闻声，不免沾沾自喜，心说这倒比张勇那些粗胚所喊的关老总，又要好听一些——我总算也是个“帅”了。不过“关老总”这三个字，是在城南马队时的旧事，别有一番亲热在里头，情分又格外分歧。
“不敢。”刘郇膏赶紧欠身说道。他见关卓凡如许有诚意，踌躇了一下，还是把上面一句话说了出来：“轩帅，我另有一句话，本不当说，只是既然已经身为轩帅的僚属，不能不言无不尽——传闻县衙的牢里，待行刑的已决死囚，已经积存了七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