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看着我,见我愣愣的,大声说:“哈!期弥头成了!打下洛阳了!!”
那些身染赤色的,生硬的,冰冷的身材,曾经也是一个个,带着希冀和胡想,要苟活于乱世的生灵啊!
甚么成了?
归去见父母,见妻儿,见恋人。
直到这天下午,宇文泰俄然返来,翻开小帐的门帘就说:“成了!”
四下望去,尽是如许的残肢断臂,尽是如许枉死的生命。
我这才抬开端。欣喜来得太俄然,竟挤不出一丝笑意,只问:“他……没事吗?他何时返来?”
成王败寇。
那红红白白的一堆堆在脚边。我强忍住恶心的反胃感。
可我还是恨他。我松开那兵士的手,扑到他身上去打他。
他抬眼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一滴清澈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那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上划开一道清楚的陈迹。滴落在染血的地上,很快消逝不见。
我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哭得如何也止不住。
一只手悄悄扶在我的脚上。我吓得今后一退。
我要去洛阳见我的心上人。
他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任我一拳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只拿一双颀长的丹凤眼看着我。岿然不动,如石像。
我低头去看身边那人。他伏在地上,后心上插着一支矛,身下的血感化出来,把四周的土染成一片暗色。头歪在一边,张嘴,瞪眼。
走了不到半日,绕到黄河边上。
元颢已死,陈庆之没了火线,何必还要苦战下去。梁主对北伐没有野心,本是借机光复黄河以北万里国土的好机会,陈庆之多次上表要求梁主增兵北伐,却得不到一丝回应。七千人孤军深切一起转战本就只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一队一队留下来清理尸身的兵士,面色麻痹,非论敌我,两人抬一个,扔进黄河里。行动那么天然,仿佛那本就是那些死去的人该有的归宿。
独孤公子在洛阳,也将青史留名了。
我惊骇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向后躲去,又触到一人,断了一臂,断口露着翻卷的肌肉和白骨。抬头朝天,似在大喊。只是已经再也发不出声了。
耳边嗡嗡乱响,眼中一片血红。我昂首看天,那本来昏黄的天空怎的也染成了红色?北风猎猎吹过,郊野上回荡着一丝一丝呜呜的声音。
天上飘下雪来。大片大片,突如其来。如柳絮,如碎玉。惨白的,要仓促袒护这惨烈的大地。六合浑沌了。
我一跃而起。像一只受了惊的蚂蚱。
他是用心的!他用心绕道黄河边上!他用心要我看这存亡场的惨状!他在嘲笑我当日说的那四个字!
我有甚么资格恨他?是我本身太老练,把如此惨烈的情状说得那样轻浮。
看着我。
宇文泰上马追过来,拉着我说:“走吧,别看了。”
不久前还是个会说会笑的人,现在已成了一堆不着名的血肉。
我推开宇文泰的手,在他身边蹲下来。
今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这小我了。
那只手软软重重像一条死烂的蛇瘫在我手中。像他一样,再也不动了。
但是他的脚下,又有多少不甘瞑目标白骨?!
翻过一个山丘,我倒吸一口冷气――
尔朱荣尤不甘心,亲身率着精兵去追。这小我生污点,他誓要洗去。
天空中浓云密布,似是雨雪将至。
摆设在黄河边的雄师前一刻还在对阵,攻陷洛阳的动静一传来,顿时偃旗息鼓,两边作罢。
其他各营纷繁筹办起拔。气候冷了,苦战多日的军士们都急着回家。
我猛的转头!
他的眼神灰蒙蒙的,看着我,说:“我年后要娶妻了……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