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我随宇文泰解缆了。
我在不远处看到那巍峨华盖下，被世人簇拥着徐行走进中军帐的中年男人。他个子很高，身材微胖，却还是尽力挺着腰板，好使本身在一众下臣面前不那么疲劳。
谁会想到呢？我已不知所措地具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奥妙。这个奥妙，将令我的运气产生翻天覆地的窜改。
我的手悬在半空，俄然间无所适从。他是那样的恼我。
我也有些难堪，赶紧一手夺过宇文泰手中的纨扇。
不，是我夫君的政治需求。宇文泰要东征，便要防着北边的柔然来犯。婚姻不必然最有效最稳定，但必然是最便利的缔盟体例。何况郁久闾氏是柔然可汗的掌上明珠。
说着往书案上一丢。
他噗嗤一笑，说：“公然还是善妒的女人最惹人爱。别有风情。”他贴上我的耳朵，坏着声音说：“放心，衣不如新，人不仍旧。”
我胃中猛的一阵翻江倒海，几近要将眼泪逼出。
说着一手接过我手上的罗帕给我擦汗，一手给我打着扇子。
传闻侯景和高敖曹得知宇文泰出关的动静，本想以逸待劳，就在金墉城劣等着。但是莫多娄贷文主动请兵要求击其前锋。侯景不准。莫多娄——用宇文泰的话说，是个痴人。他不肯受命，和可朱浑元带着一千兵马过了瀍涧。
七月下旬的一天，气候还是酷热，宇文泰未去军中，正在家里练字。
不久，一匹快马直冲大营，候骑飞报入帐，模糊听到说，李弼达奚武大胜，临阵斩了莫多娄贷文，可朱浑元单骑逃遁。已将俘虏送解往弘农。
气候酷热，我感觉有精密的汗珠从额头和脖颈上排泄来。便去一边的榻上拿了纨扇，悄悄扇着。
被围困旬日不足，他总算有惊无险。顿时，六合都变得非常腐败。一弯新月高悬，漫天洒满敞亮的星子。连四下黑暗里秋虫的鸣叫都分外清脆动听了。
“甚么？”宇文泰较着一惊，似是料想以外。他说：“但是皇上不日就要前去洛阳祭拜园陵。他们如何恰幸亏这个时候围了洛阳！”
仲秋的晚风阵阵清冷。感觉好些了。
泪凉凉地滑落。
我拿白眼瞟着他，说：“你便是见异思迁了，我又能如何？搁置箧奁中，恩典中道绝。”
婚姻在权势面前尚如此亏弱。世事苍茫，总成云烟。任何一点不测都可随便摧折。
地上的青瓷博山炉袅袅腾着轻烟，芳菲的香气，如催情的春药，笼着各怀苦衷的男女。
是他一贯的字体，铁画银钩，扫尾处萧洒超脱。
我垂目不语。心弦乱颤，却不敢说。
淡淡的怡人的果香缭绕着我的指，弥散在书房的方寸之间。方才洗净的葡萄，颠末百天的发展，阳光雨露，颗颗饱满光滑，酸甜润喉。
这天，得知了动静的宇文泰派了李弼和达奚武陈兵于孝水。夜里，他们赶上了度过瀍涧而来的莫多娄。
宇文泰也钟爱葡萄酒，说它和中原所酿高粱酒味道迥然，甜美芬芳，饮后余香满口，飘飘然如入瑶池。
那团扇被他的手一打，啪地掉落在席上。
又过了一会儿，又一匹快马冲出去。
听着他们说话，我的心忽上忽下。上一次，他没有出兵去救他，逼得他弃城南奔。现在想来，以现在的兵力要首尾两顾都捉襟见肘，何况当时。本来他当年并不是用心见死不救。
见他写得出神，便用两齿小银叉戳了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
当李弼他们正和莫多娄贷文交兵的时候，天子到了宇文泰大营。
他安静下来，看着我，眼中尽是绝望。过了好久，淡淡说：“想去就去吧。”
我站在一边，将一颗颗新奇乌紫的葡萄从翠绿青枝上摘下来，渐渐剥去皮，放在他手边的白釉莲花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