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能承诺老臣么?”
吐了半天,他也只吐出一地混着酒气的酸水,直到喉头一甜,溢出血丝,他才感受胃里舒畅了一些。九辰失力般靠着墙角坐下,闭起眼睛,大口吸着冷风,来减缓胸口的憋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诮的声音乍然响起,将九辰几近麻痹的思路唤醒。
九辰渐渐展开眼睛,公然不出不测,一袭青衣的男人,带着张清逸出尘的脸庞,正站在他跟前,皱眉打量着甚么。
昔日,这双铁臂,跃马提枪,独当剑北十余载,令鬼方、漠北诸国闻风丧胆,是多么的遒劲有力。巫王纵使研讨帝王心术多年,早已冷硬的心肠,也被这景象绞得颤抖不已。
“你们……把手伸过来。”
九辰仰开端,沉默的盯着夜空,不答。
“忘了这件事吧。”
说罢,他拎起酒壶,轻身而起,再无顾念的扬长而去。
他闭上眼睛,仿照着九辰的模样,深深吸了口冷风,又皱起眉:“冷风穿肠,很解气么?”
“砰!”
上好的青花瓷酒壶,带着绵柔酒香,滚落在地。侯府后院的演武场里,一白一黑两个少年并肩躺着,皆是浑身酒气,醉醺醺的。
九辰偏过甚,双颊泛白:“东阳侯府,只要秉承王上情意,才气安稳无忧。侯爷说得对,巫国不能内哄,给内奸可乘之机。”
长公主一惊,才发明季剑一身白袍,双目泛红,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离恨天凉凉一笑,没说话,然后撩起青袍,竟和那少年并肩坐在了墙角。
季礼望着并肩跪在他面前的一黑一白两个少年,眼角缓缓流出泪水,尽是牵挂和不舍:“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孩子。”
九辰冷冷挑起嘴角,毫不逞强的道。
季宣模糊认识到甚么,发疯般分开世人,抢先冲了出来。长公主泣不成声的唤了声“父亲”,也赶紧扶着彭氏跟了出来。
东阳侯欣然叹道:“为将者,最忌匹夫之勇,凡事皆要谋定而后动。我已上书王上,让你来秉承侯爵,今后,侯府和季氏一族,就交给你了。”
“老臣兵马平生,替先王和王上开疆拓土,保巫国边疆二十余载安宁,上对得起巫国百姓,下无愧列祖列宗。此生,了无遗憾。”
季剑大恸,伏在床边,放声痛哭。
季礼目露欣喜,拍了拍孙儿手掌,眸光一凝,道:“剑儿,给殿下磕个头。从今今后,殿下的情意,便是东阳侯府的情意。”
笑时,他疏阔的眉间,又展暴露昔日的豪放之态,悠悠唱起那首《九歌》:
“剑儿……”
交代完后事,老侯爷一口气终究泄下,他悄悄握起两个少年的手,将他们的手掌叠在一起,含笑道:“今后,你们要相互搀扶,再无猜忌。”
“剑儿。”
季剑顺服的应下,回身,对着九辰,恭敬一拜:“臣季剑,见过世子殿下。”
巫王墨眸一颤,只叹道:“这些事,孤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再劳心了。”
阁内,两个少年跪在床边,皆灵巧的把脸贴在东阳侯刻薄的手掌上。床上,老侯爷安然睡去,神态宁静。
季剑倒拎起一只新开封的酒壶,任冷冽如冰的酒水浇过脸部,木然的睁大眼睛,问:“爷爷给你的锦囊里,究竟写了甚么?”
比来朝中流言流言,季剑也听了很多,见九辰如此,一股莫名的不安模糊升起,怔怔问:“你这是甚么意义?”
巫王点头:“孤去唤剑儿出去。”
“如何又搞成了这副模样?”
歌声飘出暖阁,世人恻然,巫王身子一晃,幽深的墨眸,终究缓缓溢出水色。
离恨天俄然伸手,拍了拍他头顶,朗然笑道:“傻小子,男人汉该哭还得哭,死憋着算甚么豪杰,等哭完了,还是能顶天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