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阳光照进母亲的卧房,将宽广的房间分红两极的明暗。明晃晃的光芒里,看得见轻尘飞舞。而暗影的榻上,蜷伏着他的母亲。
她的眉眼弯弯眼波潋滟流转,似在一刹时成了梅下翘首的娇羞少女。
他的脸上浮起苦楚的浅笑,摸摸她的长发,“你太小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灵越跟在沈庭玉的身后,沿着迤逦的长廊,渐渐而行。
“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带着梅妩去香叠寺上香。可巧那日寺中梅林花开,氤氲成一片香雪海。我倚在梅下,悄悄吹了一曲《落梅花》,你的父亲当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寻声而来,我还记得他的眼睛,见到我那一刻,亮如星子……”
甚么时候开端,她不再喜好梅林,乃诚意生讨嫌弃之一旁呢?
“我正要去找父亲。”他的眼睛俄然一暗,就像乌云刹时罩住了阳光。
那梨斑白入口清冽,醇香绵软,三杯下去,母亲已是微醺。她凝睇着棠下那吐着暗香的老梅,悄悄问他,“玉儿,你可晓得这棵梅树何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环仆妇们不晓得去了那里。到了母亲门前,他特地放轻了脚步,却看到此生难以健忘的一幕。
母亲出自世代书香家世,是泸州里远近闻名的风雅美人,出口成章,写得一手好字,更画得一手好画。花开时节,母亲常常聘请熟悉的夫人蜜斯,在梅林煮酒赏雪,谈诗论画,怡然自乐。
他目中含笑,“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母亲嘴角噙着一丝幽微的笑意,悠悠地说,“这棵树,是你父亲从叠香寺的梅园当中移植过来的……”
他想了想,“从我记事起,就有这棵树,应当是有人很早就种下来的罢?”
大红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高高地挂在廊下,在夜色中闪动,仿佛繁星。
母亲的脸上醉意愈浓,“痴儿,我和你父亲便是在这棵梅树下相遇的……”
她纯洁的眸子当中又闪过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令他在恍然间惊觉她已经长大成一个晓得洞察民气的少女。
墙外的喜乐如有若无地传来,影影绰绰。母亲怔怔地听着,停止了抽泣。
他讨厌那锣鼓喧天的热烈,避开人来人往的来宾,整日浪荡在香雪海里。却发明不知何时,香雪海里的一株不起眼的老梅,枝头上竟绽放了第一枝花。
当时的他,还是个懵懂纯真的少年,母亲很少跟他提起与父亲之间的旧事,自从白氏进门以后,她日渐沉默寡言,那一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垂垂落空了光彩。
那一天,病重的母亲固然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少不经事的他,俄然之间听懂了母亲心中的千言万语。
他晓得母亲最爱梅花,特地爬上树,将那支花折了下来,谨慎翼翼地捧在怀里,踏进香浮居。
一时两人各怀苦衷,相对无言。
灵越的目光与他相触,这才惊醒本身竟如此肆无顾忌地打量一个男人,脸上微微一烫,忙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
那座小巧的假山没有了积雪的覆盖,显得瘦骨嶙峋,孤零零地立在林边。廊下明灭的灯火照过来,模糊看到极浅的三个字,灵越细细辨认,只能认出一个香和海。
“你可晓得,面前这片树林,曾经种着的是万千梅树吗?”他的目光似从悠远的处所飘回,喃喃向灵更加问。
该对她从哪儿讲起呢?他望着面前的假山石,那上面的三个字曾代表着泸州沈府最为斑斓的一景,谁不晓得沈府李夫人经心培植的那一片梅林,乃是泸州一绝呢?
二公子闻言身材一僵,随即一丝苦笑浮上眉间,“大哥说的也是。”
他见母亲可贵展开笑容,便欢畅问,“娘,莫非明天是甚么喜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