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她所料,才一出来,老太君屋内竟各房皆到,连甚少露面的几个伯父也挨着右边椅坐了一溜,祖母端坐在榻上,面庞肃冷寂静,不见神态。大伯母、二伯母及三伯母挨左边椅坐,张可儿与周振寰次递,还来了三房宗子周振宏及次子周振云。玉翘瞧着已无多余空座,那边周振寰倒是殷勤,招手让她去坐。玉翘佯装眼盲,不瞧一眼,只叮咛丫头搬来张椅子,靠门边坐了。没会儿,竹兰带着二三个丫环,一一斟茶,又摆了些简朴的茶点果子置小几上。
碧秀与采芙可贵见一贯待事安闲淡定的蜜斯,此时面庞凝重,现惶恐之色,想她必有自已的事理,也未几问,只敏捷的服侍她换衣洗漱,碧秀手巧,替她松松挽了一个随云髻,欲要挑个大点的凤钗的来配,玉翘却已按捺不住,顺手选了两朵水蓝色的绢花缀在髻中,便朝门外疾去。
待她再站起来,却又规复了昔日的平静,只是脸颊如梨花劈面,青白交集,辩不出喜怒,而那眼眸中,竟也似伏了绵绵银针,阳光洒进睫梢,晃呀晃的,猜不透冷热。
张可儿站起,直至张嬷嬷身边,看着老太君,含悲带凄说:“昨晚我去看瑞珠mm时,端了汤药好言劝她,她也允了要喝,怎就背着我们,和那李显逃了呢!她大可不必如此,哪怕与我说一句软话,认个错,我又不是无情之人,也有成人之美的心肠,她这又是何必来哉。”
采芙这时也探过甚来,脆生生道:“蜜斯这还没醒过困来呢,瑞珠在二奶奶那边呆着,怎会来我们这里!”
“瑞珠!”玉翘蓦地坐起,额上竟覆了层薄薄盗汗,兀自喘气个不断。她听到声响,侧头正见到碧秀撩起一边纱幔至铜钩上,似被她吓着,怔了怔才道:“蜜斯梦魇了不成?怎会喊着瑞珠的名字。”
周振宏谢过。玉翘这边虽说着话,她却也将这一屋子人不露声色的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张可儿及大夫人面前。张可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拭泪,却也没有太多难过,倒是眉眼间含着多少恼意。而大夫人,离得远了些,看不清神情,仅见她时不时与二夫人交头接耳几句,然后便脸庞对着老太君,冷静,没了言语。
张嬷嬷吃紧掀帘出去,瞧着一屋子人,倒也不惧,直至老太君跟前,禀道:“回老太太话,关柴房里李显那厮昨夜里挣断了绳索跑了,不晓得逃去了那里。”
那瑞珠也不答,只盈盈浅笑,回身走的极快,刹时便没了影踪。
张嬷嬷忙道:“昨日夜里暴风暴雨,护院几个瞧那小子被二爷打得不轻,蜷在地上困着,想他也起不了甚么花腔来,就去隔壁房安息至雨停,再出来看时,柴房门大开,那小厮却没了踪迹。”
玉翘不由点头说:“如若你确是委曲,我定当于夫君查明本相,还你明净,你且暂忍耐一时可好?”
她又似有些胡涂,喃喃道:“你方才说要走,是要去那里?”
玉翘腿有些软,脑中轰鸣,只觉依那梦中情境,瑞珠必是凶多吉少了。她寻了条竹椅,也顾不得上头湿渍未干,即坐了半晌,深思默想,碧秀立边儿,也不扰她。
周振宏正坐她身边,揖了一揖,笑问:“振威怎未曾见到过来?”
才至园中,已见丫环婆子及小厮浩繁,三五成行,也无人吭声儿,脚步仓促的四周张望刺探,碧秀拦住擦肩而过的一个小丫头,低问出了甚么事。那丫头踌躇了一下,才轻道:“瑞珠不见了,大夫人让我们不准多话,四周在园子里寻就是。”
“现是甚么时候了?”玉翘瞧着窗外有清光透进,树上早有蝉声嘶鸣,好似天已大亮。
那瑞珠只抿着唇又下一礼,才淡道:“瑞珠来谢四奶奶善心照顾,未曾帮着奸人将我欺辱。现在我要走了,想着本就是自已行动不检,品性不端,才误了本身性命,论理也怪不得旁人。只是想想这腹中骨肉何错之有,到底意难平,如若四奶奶及四爷能还我孩儿明净,瑞珠来生必报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