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琛神采稳定,道:“天下人对皇家两字,大多趋之若鹜。太傅你倒是明智之人,晓得休咎一定如人所见。在太傅眼里,我并非她的良配。我亦有自知之明。故畴前父皇还在,意欲赐婚我与沈女人时,我曾禁止过。”

月已爬上树梢,淡淡月光从树影间班驳而下。两人的眼睛里,仿佛都有甚么光芒在微微地明灭。

段元琛出了卢家的大门,并未立即上马分开。

她的手柔若无骨,滑凉的如同丝绸,被他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悄悄地把在了手内心,起先一动不动。渐渐地,她伸开了手指,反握住他的手,最后与他五指紧紧地交缠在了一起。

“望太傅成全!”

“太傅请起,是我叨扰在先。”段元琛伸手将卢嵩托了起来。

他从地上起来。

“那里,那里。王爷台端光临,蓬荜生辉。”卢嵩客气着。

他的神采凝重。

段元琛喉头一阵发紧,凝睇着窗后的阿谁身影,渐渐隧道:“东祺说,想让你做他的七皇婶,如许今后他就能常常在宫中见到你了……不知你可情愿?”

夜色迷离,巷道里一片暗淡,忽有一阵穿巷风过,掠动了卢家门上挂出的灯笼,灯笼纸里的那团昏光便摆布扭捏,将段元琛的半张侧脸映的忽明忽暗。

卢嵩整了衣冠赶到门口。

“垂白叟,十年前我被父皇摈除出京,不瞒你说,这十年间,我对父皇并非不是没有怨艾,在庭州时,我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回到神京。”

“我另有几句话,白日在宫里时未曾言及。太傅可容我入内?”段元琛径直道。

窗后就是她了。

段元琛一怔,俄然便明白了卢嵩的意义,内心涌出狂喜之情,低声向卢嵩道了声谢,掉头便快步往卢家而去。

段元琛情不自禁,朝她靠了些畴昔,伸手摸索般地,渐渐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卢嵩望着面前的段元琛,想到这十年间,这位曾是先帝最宠嬖的皇子所遭的经历,方才面上闪现的不豫之色,终究垂垂地撤退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反而上前劝道:“王爷,先帝当年也有苦处,王爷当多谅解才是。”

卢嵩大吃一惊,当场石化,稍顷反应了过来,仓猝上前禁止,道:“王爷这是做甚么?折煞老夫了!怎接受的起!”

段元琛的心脏一阵狂跳。他停在了那扇窗前,一时无数话仿佛涌到了喉咙,最后却又不知该从何提及。怔着时,俄然听到窗里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母舅说,你有话要说给我?”

“但是现在,我却想明白了。若能得她为妻,便是我段元琛这世修来的福分,我也定会竭尽尽力护她平生全面。”

段元琛略略游移了下。

“倘若我没记错,垂白叟是高祖兆元十八年的状元,”段元琛沉吟了下,叹了声:“兆元十八年至今,已逾四十载!这四十年里,垂白叟历事我高祖、武帝两位君王,兢兢业业、忠肝义胆,原觉得君臣相和,不想一朝触怒天颜,当夕便遭贬谪,垂白叟负屈了十年!人之平生,短若蜉蝣,又有几个十年可期?我知这一回,垂白叟本来已是决意归田,再不过问庙堂了。若非父皇留下了手书,垂白叟辞不去昔日君臣恩典,猜想再大的繁华,也是请不动垂白叟再回京师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望着他。

他从弁从手中接过马缰,转头看了一眼卢家那扇大门,方朝巷外走去。行至巷口,俄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短促追来的脚步声,转过甚,瞥见卢嵩追了上来。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仿佛一根羽毛,悄悄地搔过了他的皮肤。

段元琛略略打量了下卢嵩书房墙上悬着的几幅书画,最后停到一幅笔路清爽飘逸的行草前,打量了半晌,转头说,太傅也喜周朝宗的这幅《陇间夜雨》字?宫中恰藏有一幅他暮年手书的五律诗轴,笔势更加开张,论萧散淡远、天趣盎然,古人恐怕难有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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