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挑眉,唇左微启,笑意一点一点的爬上了脸,伸手捉杯,一口饮尽,拱手道:“郭景纯,见太小郎君!”
郭璞笑道:“庾亮已决定辞任,不日便会分开建邺,前去豫章。他这一去,王敦等闲不会放人,多数会将其控在军府,以示庾氏向他之心。豫章之地,各方皆在博弈,以庾亮之能,摆布皆不能顾,亦不敷为患矣!”
郭璞和刘浓对坐,碎湖跪坐在刘浓身后奉养着。郭璞笑得无声,刘浓亦笑,两小我对笑不语,屋内暗香缓浮。
司马睿委庾琛为会稽太守,明里是顾及王导,实乃皋牢庾琛;今明两年之间,庾亮便会与司马睿之子司马绍结为布衣之交,更顺势引司马绍与其妹文君了解;司马睿当即提亲,让司马绍娶之;五年后东晋立,司马绍为太子,庾文君为太子妃;十年后,王敦之乱,司马睿崩,司马绍继位;司马绍无福,继位三年安定了王敦,短折而死;庾亮与王导同为辅命大臣,俩人分庭抗礼。
“参军,请!”
三今后。
诸事纷杂,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后,恐怕还是行动唯艰啊。只待建邺事了,便尽快分开中枢,赶赴华亭吧。根柢是一步步建起来的,而不是等来的。
“哦!”
“小郎君……”
来福闻声屋内传来骨签坠地声,心中猎奇,忍不住的探个头偷瞧。只见那位参军,一脸的惊奇,拿着签的手亦在颤抖。自家小郎君稳稳的坐在案后,不言不语;碎湖则微偏着头,晶亮的目光带着些许蒙蒙。
“小郎君,这画搁哪?”来福手里捧着一幅画卷,恰是卫协所画的新亭雅集。
倾身,缓缓抚着身边的一朵墨兰,眼睛有些迷离,再叹:“世人多说潘岳貌,我却怜其情似息。世人皆言叔宝清,采若彼兮焉相知。”
暗道:到底门阀品级森严,哪怕卫世叔再如何看顾我,卫氏也不会真把我当回事。卫夫人此举,就是奉告我,至此今后,卫氏便不会再帮我了。如此也好,庾亮再也做不成国舅爷了。而我,只待世叔……,便可轻身赶赴华亭。
郭璞侧身避过,眼睛却眯了起来,冷声道:“看来,小郎君,还是信不过我啊!”
说完,扬着素手把着盏,为郭璞浅浅斟了七分满,盈盈奉上,随后轻身而退。
庾文君眨着一双明眸,缓缓点头,就那么保持着姿式。
此次暗中算计庾氏,看似投石飘水,轻描淡写不露声色;实则多处环节都需一一相扣,缺一不成。特别是时候上,不成早亦不成晚。过早,没有过江的卫氏绝对瞧不上庾氏;过晚,庾亮已成气候。
半炷香后,郭璞走向屋外,将将及到门口,顿住了脚。回身,跪坐,伏首,一礼长长:“郭景纯,见太小郎君!”
一振衣袖,命来福将画好生保藏,待他日前去华亭再行装裱。目光不经意的掠向西楼,人去楼空,杨小娘子走了,传闻也去华亭。想到这儿,他的眉头渐渐的皱起来。
碎湖一向候在他的身边,看着远方,俄然瞥见了甚么,眼眸一亮,低声道:“小郎君,有人来了。”
庾文君低头,脚尖的两朵寒兰微颤。
竹林的转角处,行来了一辆牛车,在小桥边顿住,从中跨出了郭璞。他一个昂首,恰好迎上刘浓的目光。
刘浓微微一笑,让来福取了酒来,正欲亲手揭泥斟酒。碎湖倾身向前,浅声道:“小郎君,碎湖来吧。”
转念再一想,暗叹:罢了,实欠卫氏已多,又何必做此惺惺之态。莫非,真要既做BIAO子,又立牌坊不成!
园有中花圃,遍植幽兰。庾文君极喜兰花,命小婢在花圃一侧铺了软席,缓缓落地,一身粉红的襦裙四下阔展,仿佛一朵鲜艳的粉兰。手里则捧着一卷书册,轻声喃念:“荏冉冬春谢,寒暑忽易流……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