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耽裂了裂嘴,想漫不经心的笑一笑,笑容却滞在嘴边,挥了挥手,好似欲挥去那恼人的烦忧,忧色却写入眼中,只得欣然一叹:“旧宿星夜,仓促拜别。至此而后,袁耽经常中梦忽起,宛觉伊人犹在,其音犹存。瞻箦莫笑袁耽,便若君幼时所言,情之一物,不知从何而起,非论迟早日夜,展转于身,再难去矣!罢,且随它,由它,任它。呼……”
待前去乌衣巷时,谢裒却不在府中,已回会稽。刘浓路过王氏府邸,欲入内见王羲之,门随回道,极其不巧,小郎君探友未归。
“彦道!”
便在此时,牛车嘎但是止。
刘浓沉沉一揖,淡声道:“彦道美意,刘浓心领。然,元子此人,刘浓不想再提。”说着,见袁耽神情寥怅,便露齿一笑:“彦道莫怅,大家行路,自随于心,你我之谊,永不涣改。十仲春二十八,刘浓当扫榻于华亭,静待君来。别过!”
刘浓沉静坐在他身侧,隔江眺望此岸,轻声道:“昨夜星斗昨夜风,大江沸水浪淘东,非是豪杰不知泪,风露中宵见安闲。彦道,旧事已枉,何不却此拘束,振翅安闲。”
阮孚与刘浓对坐于案,命人将梅花墨捧出,刘浓拜谢不授。何如,阮尚书意态果断,言,把玩已足,岂可夺别人之好,以逞已欲。故而,梅花墨失而复得。
刘浓把他放下来,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小韩灵,恰是昔日小韩灵赠他的草马,而后,牵过一匹小黄马,揉了揉小韩灵的头,笑道:“且好生蓄养,待韩灵成冠之时,必有白袍相随。”
这时,雪地里漫出一条黑线,韩翁与众乡民盘跚行来。愈行愈近,经年不见,韩翁气色愈发精健,长长的髯毛为雪染白,用力的抖了抖,站在官道下,揖道:“刘中郎驰雪北来,岂可过门而不入也。莫非,嫌老朽村坞鄙陋,纳不得高朋乎?”
纪瞻把着刘浓的手臂,细细端祥,又对其好生一阵鼓励,待知他此番入建康,仅滞一两日,便任其拜别。且言,你我之情相互相知,勿需拘泥,然其他诸位长辈,该当拜访,切莫妄自负大。
兵船已泊岸,骑士连人带马鱼贯而入。中有一人,身着男装却乃女子,是丁青矜。余杭丁氏商肆已拓至徐州,曾赠上蔡劣等布匹多少。
是以,自商道开劈后,由华亭至上蔡,长年累月皆有白袍来往如梭。
路过寿春,刘浓与刘訚稍事会晤,并入刘氏商肆小歇半日,商肆仅与淮南周边等郡的坞主来往,是以格式不阔,乃一栋两进院子,革绯坐镇于此。
若非如此,刘浓岂能安民于上蔡。若非如此,祖逖又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坚信刘浓乃世降真士,必存于北。若非如此,汝南诸县岂可戴德戴德于刘浓,一呼百应。
袁耽也朗朗纵笑,少年郎初涉仕政,经历多少民气擅变,与年前相较大有分歧,更显慎重与内敛,不时打量着刘浓,暗道:瞻箦居北,大不易矣!年前之瞻箦,便若玉树秀风,美而华彰。现在之瞻箦,若玉藏匣,神情内秀,凭增多少气度,巍峨若山。
何为流民,每逢动乱必南逃,涌而不断,绵而不竭,即为水流。一年来,上蔡流民已近三万。
“莫非,复提指腹为婚也?”刘浓想起了谢奕,满脸笑容,倏尔又思及谢奕昔日所言,禁不住摸了摸鼻子,心中却一阵柔嫩,思路飞入了华亭,暗道:听闻绿萝所出,乃是大胖小子,小子命好,将讨才女为妻……唉,其父多劳……
唉,旧情若旧情,皆难去也……袁耽悄悄一叹,只得挽袖回礼,目送刘浓拜别。
待至历阳郡,豁然一变,次序井然,村庄闻鸡犬,林前复歌声。袁耽率军踏马来迎,高冠宽袍起伏飘飞,少年郎神采奕奕,恰是携风对劲马蹄疾。因其治历阳有功,现为历阳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