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愣了一愣,当真的想了一想,老诚恳实答道:“回禀刘威虏,城西有枯树,或为雷击!”
“将军……”刘浓再度一揖,未作续言。
“刘威虏,刘威虏……”
祖逖大赞。
一舞毕罢,二人落坐苇中,背靠着乌桃案,眺望着苍穹星月,祖逖扶了扶头上之冠,喘气道:“瞻,瞻箦,自此一战,经年内,祖逖再难北进。然,石勒与刘曜也休想卷骑复来。长安,长安也,祖逖自知命难久矣,毕生亦难见之。唯望瞻箦莫弃北地之民,厉兵秣马,复我泱泱衣冠!”
刘浓剑眉微皱,略呈茫然,不知那里获咎了她,待那红披风隐于月夜,摇了点头,挑帘而入。
其状洋洋,虽是一身乌黑内装,却更增仙姿,但见得美郎君星目灿烂,夜风缓缭乌发,不尽妖娆。
荀娘子看了看他,满脸的不屑,冷声道:“刘威虏好生了得,每战必有所得,灌娘佩服!”言罢,猛力一按剑,“锵”的一声,擦身而过,后额的红绸缠上了刘浓的脸。
祖逖哈哈大笑,把盏一扔,唱道:“人有悲欢聚散,月有阴晴圆缺……”咏着,咏着,提起塔边长剑,起伏就舞。
“侬伊胡芦……”那女子见刘浓脱甲,扣弦的手指颤抖的更短长,长长的眼睫毛也跟着颤栗不休。
刘浓未予理睬,将楚殇挂在木人上,返身走向她。
刘浓懒得理他,目光凝睇着天涯的晨星,黑幕如毯,余星皆淡,唯余此星如日中天,不住的向外分散着光芒,乃至渐呈吞月之势,暗道:‘此星便若祖豫州,抖擞余力,无人可敌!何如,一旦中落,天幕之怀,便唯余胡月……’
此乃瞭望塔,极高极伟,约有二十丈,站在台下一望,如剑指天,仿似欲搅落满天星斗,看得久了,又潺潺危危,直欲倾倒于面前,将人辗作齑粉。
刘浓神情飞扬,走到塔廊,取出楚殇,也不管浑身内裳飘飘,不太美妙,纵剑与祖逖共舞,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如雪,翻飞如潮。
“将军,稍待!”
日中之时,祖涣之事便已毕,军令不容轻渎,若非祖氏族人一再苦劝,大怒之下的祖逖已将祖涣推斩于帐。纵使未斩,也尽卸祖涣军权,命韩离续掌。暨此,数月以来,祖氏军权之四成,已入外姓诸将。
刘浓瞅了瞅身上的铁甲,面显难色,继而,星目吞光,干脆当堂卸甲,一阵锵锵以后,楚殇插廊作木人,套以乌墨甲,随后,摆了摆手脚,跪坐于席,笑道:“刘浓失礼,尚望将军莫怪。”
刘浓把飞雪交给传令兵,穿过一排铁甲走入塔中,内里火把四起,沿梯而上,鼻尖嗅尽焦油味,绕柱旋廊直至塔颠,数十名精锐亲军成圆型守侯。
塔中有塔,祖逖正坐于其上,朝着刘浓招手:“瞻箦,且来,烹上一壶。”
“固所愿也,何当请尔,何如……”
骆隆神情焦心,待见刘浓返来,端倪豁然一松,懒懒一笑,打马而走。
刘浓所咏之赋乃刘琨平生最为人称诵之事。
刘浓心潮起潮涌,面色却浑然不改,揖道:“将军,但使刘浓余气尚存于胸,毫不忘将军本日之言!”言至此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将军,但且宽解,祖氏……必定,绵存北地!”
待道别祖逖,刘浓背心微冷,沉默牵过飞雪,悄悄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拜别。
祖逖挥了挥手,雄浑的背脊紧靠矮案,嘴角抹着一丝苦笑:“人贵自知其命,祖逖之命已止于洛阳。相较越石,祖逖已然所获很多,夫复何求?!”深深看向刘浓,沉声道:“你我皆乃世家后辈,当知世家之难,若祖逖归去,北地何如,实未可知。莫论如何,希瞻箦服膺祖逖本日之言。”一顿,正色道:“却家可矣,莫却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