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三月三。
雾雨蒙蒙，扑脸入眼，分不清泪水亦或雨水，刘浓打马若猖獗，待插入北五哨，未有半晌停顿，风驰电掣般撞入上蔡，穿过柳道，直奔峰城。
晴焉掌着屏风，一步，一步挪至阁房，一眼即见小娘子跪坐于苇席中，曲膝于怀前，香腮靠膝，金丝楠木小手炉，悄悄的卧于裙角边，在打扮台的一侧，有雪纸一缄，上书一行绢秀的簪花小楷：与君共一载，犹胜十八岁。
“晴焉……”雪纱帷幄中，肢影婀娜，璇即，如玉嫩藕探出纱幔，意欲将帷幔挂起来。
“三月三，上巳节，游思十八了……”桥游思气色极好，粉脸衔浅樱，眼眸清澈不似物，足可鉴人神影。
未闻声。
桥游思睫毛一颤，浅声道：“年代老去，容颜即改。人无分歧，魂有分歧。”
“小娘子！！”
桥游思眸子一眯，将手炉放在梳装台上，渐渐起家，斯须间，伴跟着柳腰缓冉，浑身雪纱滚漾，雍容华胜轻颤，美到极致难以言，不成方物难作书。俄而，转眸向外，窗外雨起，遂将手伸出窗，捕着微凉细雨，声音澹泊：“若清风老道所言非虚，游思即亡于这天。游思若亡，他必恸悲。然若游思尚未嫁，也许，也许不至……”
桥游思凝睇着铜镜中的容颜，眸子扑了扑，悄悄点了点头，而后，将金丝楠木小手炉捧至面前，脸颊轻贴着缓缓暖意，浅声喃道：“清风老道有言，游思将亡于十八，本日，游思十八了。”
晴焉心中微微一松，跪坐于小娘子背后，把华胜取出来，先固云鬓于横簪，继而，缓缓移至小娘子身前，将十五缕流苏凤首巧巧的置于云鬓上，霎那间，浑玉荡波，辉印俏脸，美得无边。晴焉眸子迷了迷，轻声道：“小娘子真美，我若乃刘郎君，千怜万惜不敷言。”
待得天明，上蔡城为雾尽锁，仿佛江南迷蒙烟雨。县公署东院，桂树凝露，珠挂枝头，晶莹滴透。晴焉转廊而来，怀中抱着盆热水，脸颊为热气一熏，若樱似粉。当巧步旋过桂树笼时，青丝微拂浅技，顿时唰落雨珠作帘，浸得裙摆微凉。
“命也可何如，长戚自令鄙；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清风老道之言，也许乃真，阿姐即亡于十八，阿弟也已夭亡四载。我桥氏，也许福薄……”桥游思淡然说着，眸子温馨，脸颊悄悄磨动手炉缕刻。
桥游思伸手摸了摸精美繁复的华胜，眨着吵嘴惊心眸子，轻声道：“刘伯母待游思极好，他，他待游思亦，亦极好……”
晴焉心中更惊，平常小娘子醒来定然懵懵懂懂的，本日却一变态态，复再思及一事，胸口即堵得人喘不过气来，从速吸了口气，强自压了压，跪在床前，将手炉递给小娘子，拾起榻边的蓝丝履，一边为小娘子着履，一边故作轻松欢畅的道：“是呢，本日小娘子即十八了，稍后，晴焉为小娘子梳个标致的发髻……”说着，抬开端来，转动着眸子，弯嘴笑道：“小娘子，我们梳双环垂耳髻，戴九尾雪莲步摇，复绣梅纹于额，可好？”
晴焉极力忍着肉痛，将小娘子的长发盘起来，拿起一条雪色丝带，把背后余丝悄悄一系，柔声道：“小娘子聪明异于凡人，为何却信那等疯言疯语。春已浓，刘郎君不日定归。”眸子一亮，续道：“指不定本日便归呢，稍后，小娘子戴华胜，定然极美。当年，刘郎君见小娘子戴华胜，暗中直摸鼻子呢。”
“哎……”
“小娘子……”
晴焉偷偷瞟了一眼小娘子，见小娘子端手于腰，气色温润，眼眸如水；心中悄悄一松，当下便走出阁房，将《上蔡四月》拿出来，意欲搬案出室，力弱不能为，便轻步出外，去寻红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