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月光,如潮雷动,全城动容!
二人皆乃英豪之辈,言语虽浅,重诺于城,刘浓心中顿时一松,豫州自有豪强,然各据其坞、各行其事,若无晋室之仕南来号令,便若一盘散沙,终将为胡骑所淹没,堂堂七尺男儿,当仁不让!
而此时,经得刘浓的埙声一摧,祖逖终是踏着小木凳爬上了高不成攀的马背,稳住身子,定了定神,手一挥,笑道:“且随我来!”言罢,宽袖裂浪,杳但是去。
韩潜与董昭等将当即纵马,鱼贯从随。黑暗中,无数铁甲四涌而出,拥着他们的将军,奔驰于月下。刘浓置身于飞雪之背,紧紧衔着愈驰愈疾的祖逖。
短短两个字,却仿似吐了经年,言一出口,华亭美侯呆了一呆,继而,缓吸一口气,朝着韩潜笑了笑,快步走到高台边沿,扶着石栏,深深吸气,缓缓放气,充足数十息,神情渐而安静。
韩潜谛视着林间,半片浓眉时颤、时颤,少倾,俯视城中零散灯火,声音降落:“自永嘉之乱以来,社稷轰倾,司马南逃,弃北地之民而不顾。唯有将军逆流击揖,厮杀九载,拒胡骑于大河以外!若将军一亡,该当何如?豫州百姓,又当何如?”
静,风声可闻。
祖逖猛力一挣,挥却刘浓的手,回身笑道:“无妨,但见瞻箦,吾心甚慰。埙声浩然,岂可于室中得闻,瞻箦稍待!”说着,回目瞪向许氏,一字字道:“取我甲来!”
“阿父!”祖薤一声轻嗔,抚着阿父胸口的素手微微一顿,缓慢的撩了刘浓一眼,转而,眸子低垂,柔声道:“阿父,新月已起,该当闻埙。”
“瞻箦!!”
古音八八,埙声最怆。今宵之埙却大气澎湃,闻者若孤单于山颠,身下乃是晚风拂林,松滔成阵,隐显金戈铁马声。当是时,勾月,烂星,临风亭,女子,老者,美郎君!另有亭外诸将,各自融身于画中,心神皆为其所夺,很久未曾回神。
“尚可。”
刘浓呆立于床侧,看着诸女围着祖逖繁忙,心中潮起浪涌,与祖薤眸光一对,顿时回过神来,朝着祖逖笑道:“将军着甲,刘浓不便旁观,先行告别。”
祖薤瞥了一眼刘浓,快步走向亭中,取出丝巾,为其父蘸着额角汗水。
“取我甲来!!”
“阿父莫急,女儿这便去取来!”
祖逖蓦地挺身,凝睇着刘浓雄阔的甲背,目若投星若渊,其明难言,嘴唇却微微颤抖,潺潺危危伸脱手,拍了拍刘浓的肩,哑声道:“汝既已明,吾……甘为汝师矣!祖氏阖族,上百诸子,却无一人从祖逖。唯此一女,何如汝……唉,瞻箦,瞻箦!”说着,说着,用力的拍打着,“啪啪”作响,好似教员教诲弟子,恨其不得纲领!又仿若仅作宣泄,欲泄尽胸中不甘之意!
“瞻箦……”
刘浓心中一沉,渐渐迎上前。
仁者爱山,智者恋水,祖逖乃名流披甲,自是乐山喜水。阳夏城外,东向三里,一峰崛起于平原,山势不高,约稀有十丈,内里青影丛笼,林间徐风似啸,新月镰刀,斜挂于山颠,模糊可见,颠上有亭,伶仃于石。
许氏惶恐不已,却不知所措,掩嘴泣呼:“夫君,夫君,切切不成妄动?”
刘浓剑眉一拔,不避不让,反踏一步,星目吐锋,按剑道:“豫州不容乱!他日若事不谐,尚望韩屯骑为豫州百姓计,弹压诸军!”言罢,含了含首,神情危然。
祖逖垂怜的看着女儿,目光忽明忽黯,半晌,欣然叹道:“罢,罢,旧事已枉,复难以追。瞻箦且鸣来,我等凝神聆听。”
祖薤抓着裙角追了出来,在阿父的马前,放了一个小木凳,眨着眼睛,沉默不语。继而,悄悄瞥了一眼阿父,见阿父神情难堪,心中哀痛难禁,遂转过身子,面对刘浓,摸出一枚锦纹陶埙,轻声道:“刘郎君身侍戎甲,必未携埙。此埙,乃祖薤之物,音色尚可,望君莫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