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至厅而未入,转向了偏院,方才跨过月洞,脚步便是一缓。敛步息声,轻行于前。偏院有室,室中坐得一人,身后跪伏着一群女婢。室外有健仆,一左一右,摆列四人,俱是抬首挺胸,冷但是视火线。
她是卫夫人,卫玠的姑母,书法大师钟繇的再传弟子,卫玠的书法便是传承自她。虽年已四十不足,望之却仍如二十五六的娇好娘子。
“叮!”
雾锁建邺,朝阳初升。
初晨有雾,雾中含阳。
百年的帝王,千年的世家。
在场的,便只要刘浓是个小孩儿,着士族后辈打扮,其他的都是成年之丁的家随。而他踏在台阶之上,双眼平视火线,对台阶之下的三人,底子就未曾着眼。
“画,随于何人?”
阳光穿雾而过,透洒在刘浓的身上。身子微微后仰一分,腰间那枚兰玉悄悄跟着一荡,顿时生辉。云淡风轻色亦不愠,却自有一种气度随雾漫涎。既是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如是尊无可尊,何用再尊。君子如竹,竹节似标。
寂静,落针可闻。
刘浓答道:“我便是刘浓!”
院外。
“阿……”他连连急喘几口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被内腹深处的一口气憋着,几乎便要背过气去。
帷幄深深,丝幔飘摇,阳光亦照不出去。
卫玠又急又忧,昨日王导前来看望他,他便将刘浓之事说了。王导允了注籍,却不决士庶。却说:是士族还是豪门,需得见过刘浓本人方才气定。随后则提出明日欲往南山一行,言下之意,便是但愿他能带着刘浓一起卦约。南山,他这身子是去不成了,连夜派人催促正在路上的阿姑,但愿她能速速赶来,带上刘浓一起。谁知,阿姑现在不但恶了王导,还连累着刘浓亦不被她所喜。
言罢,挥着宽袖,踏屐而去。
美丽的女婢儿伸动手,从牛车中扶出了一个宛约的身影。着缚黄衫、绿萝襦裙,蓝丝履。飞天髻上插着金步摇,随其行动急缓而徐展摇摆。
“阿姑……”
刘浓默吸一口气,再度一个揖手,答道:“回禀长辈,小子亦未曾习画!”
能瞥见室中之人身后的婢女们,将身子伏得更低,垂眉敛目不敢视。有插着步摇的,步摇正在初阳中轻颤。有个婢女伏得久了,悄悄的抬开端,一眼便挑见在那阶下的小郎君。粉妆玉堆,葛袍青冠,朗朗的立在那边,临风欲去。一不谨慎,撞上了他的目光,从速低了头,红了脖子,暗赞:“好标致的小郎君呀,莫再冲撞娘子了啊!”
刘浓晓得这些都是卫世后辈,没有怠慢,朝着人群团团一个拱手,朗声道:“刘浓,见过各位郎君!”
一水如珠,浸入苍肤。
将将跨进院门,她便留步,问道:“叔宝呢?”
踏下了台阶,摆手一斜,竟要引刘浓往偏门而去。偏门,那是下人出行之出,怎可如此辱人!
“叔宝,不成!”
肃立于旁的侍从答道:“郎君身材有恙,已然不能起床!”
便收了稽礼,略一打量,室内之人亦在斜瞅着他,那颀长的眼角,有冰山伏于此中,那微弯的唇沿,带着独占的清傲。两目一视,她的眼锋更硬,直直的扎民气里。刘浓不避直迎,伏了双手。一手在前,微弯于胸;一手在后,略触发尖于背。
卫夫人越听越怒,越怒越威,掷玉而碎,长身而起,来回于屋中盘桓数度,冷声道:“明知你身材不佳,竟敢让你乘羊车而入建邺。王导啊王导,汝欺人太过,我定不与他干休。另有阿谁刘浓,也不知羞,深夜拜访是为无礼。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如此追名逐利,也不是甚么好祸色!哼!”
进了正院,院中正有一群身着乌衣的世家后辈。三两成围,或对弈于棋,或提壶在矮,或吟哦,或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