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万军沉默,喘气沉重,继而,暗积于胸,沉怒于冰雪当中,目光则不若人,唯余冰冷。
风来,卷起轻飘飘的尸首,荡来晃去。荀灌娘眉头紧皱,银牙暗咬,挥了挥手,当即便有士卒爬上桂树,斩断绳索,取尸埋土。刘浓未作一言,按着楚殇的手却在悄悄颤抖,靠近树身一看,只见其上刻着一行小字:汝若来,必将悬身于此!
蹄落,刘浓剑指大地,大声道:“此乃何地?”
恰于此际,刘浓渐渐摘下牛角盔,抱于怀中,烈阳轻洒,映着冷凛脸宠,晨风悄拂,缭着背后白袍。成都侯凤目微眯,似含深恸,剑眉浅凝,若聚心悸,继而,四尺阔剑朝着雄师缓缓一指,大声道:“此乃,吾之故里。此乃,吾之同胞!此乃,吾之父辈!!此乃,吾之妻儿!!此乃,吾辈之责!!!”
石虎携八万雄师强取广固,郗愔与曹豫率八千守军与城中住民决死抵当,历经八日鏖战,广固城陷。石虎得城以后,因久战而生戾,遂纵军屠城。是日,杀声震天,惨呼哀野,城中十余万汉民为石虎搏斗一空,璇即,放火焚城。
“报……回禀将军,广固已陷,城中犹漫烽烟,尸垒横天……”
待得全军一歇,刘浓剑指漫野焦尸,纵声吼道:“此乃何人?”
“赫我全军,反身一击?”刘浓从盔缝里逼出一声嘲笑:“其人若欲反击,岂会留字于我?”
孔蓁也在看刘浓,眸子灿烂,满满的尽是崇拜,在她的心中,首崇荀娘子,其次便乃刘浓,概因成都侯乃众所周知的天下名流,上马可纵论诗文,上马即为全军统帅。她另有个小小的心愿,待得功成名就时,亦当细心觅一夫君,即若刘浓这般,但是,却有分歧,需得疼她、爱她,唯她一人!而此设法,即乃荀娘子教诲,不过,孔蓁深觉得然……
渐而,诸将从随,纷繁以剑槊击胸甲,璇即,万军云动,刀击其胸,伴着胸中涛天之意,起伏跌宕。而此一来,怒沉于胸,勃而未发,竭而蓄力,又似绵绵大江,一涌而无边,却非狂裂暴泄。他们凝睇着他们的将军,眼神愈来愈沉,越来越凝。俄而,中目炫惑,暗觉漫天红日尽坠于将军之肩,洒下光辉万道,将那白骑墨甲红盔缨揽入怀中。
声音越来越高,直拔云裂,继而,猛地一挥剑,斜斩一道寒光,放声道:“吾辈披甲执刃,所为何来?吾辈身后,尚存何地?吾辈若弃,故里何存?吾辈若苟,父母喋血也!!现在,石虎此獠,占我故里、弑我父母、烹我妻儿,吾辈身为七尺男儿,该当尽弑恶獠于野,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复还我故里!!!”
“报……”
马蹄滚烟向南,白袍起伏若浪,荀灌娘子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成都侯,眸子一眨一眨,暗道:‘若论鼓战,若论擅捕民气,天下间,另有何人能出其摆布!唉,灌娘不及也,灌娘该当从习也,亦不知,何时方可如此……嗯,灌娘不输于人……’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刘浓将头一歪,看了她一眼,固然隔着铁盔面甲,但她亦能暗中发觉,成都侯眼中有忧。
“蹄它,蹄它……”
“嘿嘿……”刘浓冷冷一笑。
“吾之同胞!!!”
孔蓁扬着长枪,娇声喊道:“吾之同胞!”
“蹄它,蹄它……”
“鼓战……”
“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还我故里,还我故里!!!”霎那间,怒龙冲天而起,穿破红日,洗濯苍穹。
荀灌娘道:“不然,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山呼云从,万军激昂,刘浓置身于怒涛浪尖,端倪若雪,待四海归静,缓缓抬起牛角盔,叩于其首,用力一扯颔领,冷眼扫向四周八方:“前路若乃深渊,我等披甲而往,斩鬼屠魔!前路若乃血河,我等持刃往追,斩魂断恶!诸君,且随吾来!”言罢,不待万军哮动,楚殇蓦地一击马臀,风驰电驰,直直插南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