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哉!”
刘浓已行至十步开外,闻言微微一顿,刚才心有所思,竟未在乎道旁之车。回身之际,便见重帘挑开,车内前后踏出二人,各掌一柄桐油镫。
言罢,撑着桐油镫,挥着宽袖,大刀阔步的迈向农庄屋檐下。刘浓与谢鲲面面相窥,继尔相互洒然一笑,只得紧随厥后。
而刘浓之以是不受,非为别的,皆在他已为昔年受玉所伤……
谢鲲神情微微一愣,心想:‘然也,竹叶青乃华亭刘氏所酿,此子怎会不知酒性?何需提示!’遂看着刘浓欣然笑道:“无妨,现在虽是风骤雨茫,途于旧人却慰怀于胸,该当谋得一醉。”说着,举碗缓缓就饮。
谢鲲无法,故意与刘浓话旧,但晓得周顗有这端方癖好,对饮之时别的先且不管,首饮三大碗,饮尽以后再言,而他则常常借着三大碗酒便将对席之人灌得七八分酒,待别人酒后吐真言,再以观其言其行。是以只得瞅了瞅刘浓,低声叮嘱道:“此酒甚烈,徐饮徐放,三碗以后,或将不醉。”
半晌。
说着,转眼投向建康方向,声音低怅:“叔宝平生最爱梨树之苍,五年前我于新亭植梨两株,现在已是郁郁葱葱。人不成忘恩,现在汝已长成,该当至新亭,叔宝想来应喜……”言至此处,语声难以持续,目光似穿过雨雾,越山趟水,直抵新亭。
右边之人是当今吏部尚书左仆射:汝南周氏,周顗、字伯仁,世袭武城侯,与大将军王敦自幼了解,但在北地时汝南周氏郡望远超琅玡王氏,王敦每次至其府上集会便会脸热情跳,忍不住用手扇之,人问何故,王敦答曰:‘见周侯英姿。愧不敢当席尔!’,北地轰倾以后,世家竞相南渡,王敦于豫章军府召周顗,相见时喜形忘色,人问何故,王敦答曰:‘今方与君同尔,再不复心涩。’
周顗与刘浓齐赞。
刘浓缓缓落座,笑道:“然也!实乃我辈之表率也……”说话之时,悄悄瞅了瞅身后的来福。
一时候,两人此起彼伏放声作咏,借着《九歌、少司命》以喻卫叔宝,恰若美人已归云霄,劝君惜取本日,切莫哀痛于昨昔。
周顗乃是典范的儒玄大师,常日便不喜五斗米道擅改《品德经》,本日见刘浓折穿夏侯弘伪术心下甚快,再听闻刘浓此言似有所指,稍稍一转念,心中猛地一跳,斜斜瞅向劈面的美郎君,却见他端端坐着目光平和、气定神闲,暗忖定是本身多疑了,心想:‘此子拆穿夏侯弘时,尚未见得我与幼舆,岂可料事于先!’
“咦……”
我若归,汝莫悲。刘浓眯着眼睛,面色平平若水。眼底却蕴着令民气悸之殇,忍不住地低喃:“悲莫悲兮生分袂,乐莫乐兮心相知……”
“华亭刘浓?”
闻得低喃,谢鲲浑身一颤,转目投向刘浓,但见美郎君星目若湖、深森静澜,明显正在心胸卫叔宝;细细一思,此言恰是‘莫悲莫悲,但有君心相知’,一时情动。随即迎着风雨,大声作合:“荷叶兮蕙带,倏尔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遂抹了一把酒渍,侧首向谢鲲笑道:“幼舆,刘郎君所言极是,凡是真人便若葛稚川求道向善,岂会眷顾流连于寰凡间,而此事已有先例,便如汉末之蚁,我等习经读史之人岂可尽信?更不成滋长其焰也!”一语沉沉,触民气神。
两人隔着五步远,看着刘浓浅笑。
苇席铺遍檐下,矮案分置三方,酒水注碗哗哗作响,缓缓暗香阵阵透荡,恰是上好华亭竹叶青。
来福牵着马回望火树,轻抚着马脖,嘿嘿笑道:“小郎君,那厮言鬼神降罚,依来福之见,这天公所降之雷便是奖惩于他,不然岂会这般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