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炕上挤着三五个女人,小些的约莫十二三岁,大的也有十八九了,被外头灌出去的穿堂风吹的一齐缩了缩脖子。
芸香将两只手紧紧的握了起来,肝火在心底滋长,她还从未受过如许的屈辱!
陶婆子并不放在心上,依着芸香的姿容,自有识货的人来。
芸香温馨的看着这一幕,走到现在这一步她已然认命了。孰是孰非,谁的谋算,都不首要了。老太太、大夫人、王姨娘、大少爷的脸在面前一晃而过,又归于寂灭。她低着头,望着墙角正结网的蜘蛛入迷。
芸香眉头微挑,她悄悄昂首,扫了一眼那王屠。只见此人生得粗糙,两只红眼边,腮边几根黄胡子,胸前直裰油腻如镜,腰上别着一把切肉刀,一身的酒气冲天,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本身。
周朝建业十二年正月十六,京都大兴。
这男人立在那边,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寒松,在贩子流民之间,鹤立鸡群。
日上三竿,人也更加多了起来。陶婆子屋中有个相府打收回来的美人,这动静不胫而走。买人不买人的,都跑来凑热烈,瞧新奇。
昨夜四更时分,天上降了几点雪珠,混着十五夜里的爆仗碎屑,被人弃置的残破灯笼,泥渍在地下。才出了年,年味尚未散尽,湿冷的氛围里还是满盈着火药的气味。街道两旁的店铺已连续开业,鞭炮声响在街上、巷子里、胡同中此起彼伏。窝了一个年节的人,也都纷繁出来,踏上了各自生存的路途。
陶婆子将门大开了,扭身向屋里人扬声说道:“今儿但是开年月朔天,且瞧瞧你们运气吵嘴!有好人家来将你们挑去,你们也就出了火坑,过好日子去来!”
便在此时,人群中却传出一道清冷的男音:“六十两银子。”
那刘太太点头,将眼睛在屋中扫了一圈,就定在芸香身上。
那刘太太倒是个夺目的,剜了陶婆子一眼,嘲笑了一声。这婆子当她傻呢,这等富朱紫家的内宅婢女,可都是极有面子的。若不是犯了甚么事,怎会沦落到这等境地。瞧那女子的眉眼,就不是个循分的。她是来买使唤的下人,可不是弄搅家精归去闹心的。
陶婆子走到芸香面前,细心打量了一番,嘴角泛出一丝对劲的笑意。不愧是相府内宅打收回来的,真真是极超卓的人才。她儿子本年要说亲,偌大一笔银子,就要从这妮子身上出来了。反正相府的大夫人说了,只要把这不知凹凸、痴心妄图的狐媚子撵出去,随本身将她卖到那边,连身价银子也是一并赏了的。
人群里顿时有人道:“王屠,你花五十两银子买丫头,不怕归去了管家婆要你跪搓衣板?”
刘太太没有再看芸香,另买了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归去。
芸香独个儿坐在角落里,双膝并拢,一双葱白的柔荑就放在膝上,温馨和婉。她身上一袭半旧的湖绿色比甲,下头是条挑线裙子,皆是相府里穿出来的家常旧衣,模糊绰绰的闪现着底下芳华曼妙的身材。
她在屋中坐着,让这黑漆漆的屋子都仿佛亮光了很多。
人群里指指戳戳,群情纷繁:“这女子当端的好模样,不知哪个有福分,花些银钱带归去受用。”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俄然感觉一阵恶心,王屠看着她的眼神,她再熟谙不过。她曾在很多男人眼里,见过近似的目光。或许她早该死去,强过落在这类人手里受辱偷生,还能落个明净身子。
杨柳斜街胡衕里,一中年妇人开了茶棚的门,将盆隔夜的洗脚水泼了出去。
落在芸香身上的目光,顿时热烫了几分,甚而有人咽了一下口水。
门边正坐着一个挎着篮子卖干胡桃的小贩,被这盆水惊的跳了起来,实则身上没淋多少,却也揪着那妇人吵嚷,硬要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