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慎重地点点头，笑得很滑头，“我信赖的。”
连续说了两个有，再调高了声量，“钏儿，你快出来看，落雪了！”
闻声了含钏的声音，徐慨的腔调显而易见地活了起来，“有！有！”
小双儿舒出一口气，没等这口气吐均匀，又吊起一颗心，轻咳道，“掌柜的睡了，您...您别处去吧！”
小双儿警戒地贴着门，“谁？”
从天井看下去，一楼厅堂还灯火透明，男人们喝酒喧华的声音传得老远。
徐慨咕噜咕噜喝下，将茶杯放在回廊的雕栏上，一口吞下蜜丸，靠在雕栏上坐了坐，隔了好一会儿，脑筋这才没有“嗡嗡嗡”直打转了，偏头揉了揉太阳穴，站起家“走，我们去看落雪。”
一开口，这才发觉浑身都是酒气，惊骇熏到小女人，徐慨一边走一边解释，“...山东过来的布政使，能喝！上桌先是一人三盅酒，饶是李三阳帮我顶了不长幼，也够喝一壶的了！还是喝的新酒，新刀子太烈了，一咽下去，嗓子直冒热气儿！”
含钏打了个呵欠，换了麻衣麻裤披上大袄子预备躺床上安息时，门口“哐哐哐”三声，悄悄的。
此人！
徐慨看含钏的目光很疼惜，“...若我在内宫遇见你，我必然将你从那样的日子挽救出来。”
想不起也好，她偶然候如许光荣。
含钏抬头看徐慨，笑了笑，“那是在你眼里。在女使和寺人的眼里，掖庭的夏季是最难过的。雪积得厚厚的，断根雪障的寺人只会拿盐将主子们要走的那条道清理洁净，常常有人在小道上摔交，如果摔到肉还好，如果摔到了骨头，就把他迁到宫人斜里，养得好就做洒扫这些个粗活，养不好当场埋了。”
含钏抿唇笑起来，笑着探出身子去拂弄正在往下坠的雪，落在掌内心冰冰冷凉的。
掖庭时，阿蝉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写信，信里不过是些琐事琐事，如野猫又钻进库房偷吃了晾晒的腊肠，或是浣衣局的姑姑见人下菜碟，将她的衣裳做得老长，一点儿也不称身...洋洋洒洒写满五页纸，将诉不尽的相思意藏在一句又一句无聊的话里。
她向来没写过。
雪落下有声音吗？
含钏笑着递给他一个镂空雕花汤婆子。
徐慨拐了个弯。
是下人痛苦的哭泣和有力的挣扎。
徐慨让了一步，“这东西，女人用，我不消。”
更不晓得，写了寄到那里去。
若传出去，自家掌柜的还如何嫁人呢！
含钏收回击，掌心的那颗雪没一会儿就化成了水，昂首望着徐慨笑了笑。
不晓得写甚么。
含钏点了点头，老是宦海上的事儿便没开口问了，冷风呼呼地往天井里灌，含钏不自发地耸了肩，裹紧衣衿口。
平时也和顺，只是现在看上去，更和顺。
含钏再加了一件袄子，趿拉了棉布鞋，从墙角拿了一盏灯笼，推开门，风从回廊吼怒而过。
她是在山东寿光被外务府采买进宫的，顺理成章，户籍地便是落的山东寿光。
张氏进府，鸡犬不宁，徐慨早亡，阖府怨怼。
徐慨顺手脱下肩头的大氅，将含钏纤藐小小的身躯全数裹了出来，沉声开了口，“...当初将你签书画押卖到掖庭的那对伉俪找到了。”
小双儿怔愣了下，转过甚看自家掌柜的――自家掌柜正捧着一本书册子，双眼发亮，眼睛灿烂得像灯花与宝石，抿唇浅笑，看起来很和顺。
往前如何没发明，他喝了酒说话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的呢？！
“是我。”
含钏探出头问，“有要紧的事儿吗？”
含钏一昂首，便瞥见了一个大大的天井。
含钏心口一颤，手上一抖，目不转睛地盯住徐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