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思及,萧砺明天在范直面前说的话,心头悄悄颤了颤。
遂道:“大人,我想去逛逛铺子。”
杨萱沉默。
被面是黛蓝色,深色不显脏,她特地配了块荼红色的布当被头,使那种暗沉的蓝多了些许敞亮,并且显得格外高雅。
杨萱敛眉,轻声道:“我不委曲,只是怕给大人添费事……我另有两个丫环,住在文思院四周,我能不能去跟她们见个面?”
“不疼,”杨萱点头,抽泣着道:“大人,对不住,是我扳连了你。”
萧砺给她倒杯水,从怀里取出把钥匙,“我明儿有事要忙,你在家里待得烦了,就出门逛逛,只别走远了……中午时候,我会买饭菜带返来吃。”
萧砺只感觉心跳得短长,手也抖得短长,周身血液就像沸腾了普通到处乱窜,引诱着他,差遣着他,要他吻去她敞亮眼眸中的泪花,吮去她白嫩脸颊上的泪珠。
想来,宿世萧砺以三品大员的身份心甘甘心给一个内侍当车凳,或许并非奉承阿谀,而是出于孝道吧。
杨萱抬眸瞧见萧砺发梢挂着两片茶叶,忙踮脚尖够下来,又高低打量番,见身上再无不当之处,这才敛袂往大门口走。
“混闹!”范直一把抓起藤桌上的茶盅,劈脸朝萧砺砸过来。
过上几个月,感觉“腻”了,便能够撵出去或者转送别人。
萧砺坐在门槛上磨菜刀,磨一会儿便昂首看她两眼。
杨萱内心明白,内侍常常被轻视,特别杨修文等文人,见到内侍真恰是眼高于顶,连正眼看一眼都不肯。
萧砺低声道:“我,我只喜好杨二女人……事有轻重缓急,家仇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这一时,但是杨大人的性命便在这数日以内。”将头俯在地上,“求寄父成全。”
只是卖菜的摊贩凌晨才出摊,这会儿都将近傍晚了,底子没有买到菜,倒是买了一把香葱和几只鸡蛋。
如果她只住三五天,也便拼集了,可现在要住三五个月,说不定要住到腊月里去,萧砺总不能数九寒天也睡光板床,没床被子盖。
“真的?”杨萱抬眸俯视着他,杏仁眼里泪光犹存,浸润着那粒紫葡萄般的黑眸,就像凌晨荷叶上转动的露水,敞亮澈底。
笑声讽刺之极,又含着不加粉饰的幸灾乐祸。
杨萱又问:“范公公待你们可好?”
萧砺笑笑,“最大的有二十五了,在六部为官。我们平常见面未几,出了东条胡同极少联络,寄父也不准我们在外人面前提到他,可有事的时候大师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能够守望互助的家人。”
小十一站在门旁无穷怜悯地看着他们。
万晋朝重文轻武,文官势大权大,固然不若武将升职快,但武将都是腰里别着脑袋拿命换来的军功。
萧砺仿似没看到般,不闪不避,杨萱却“哎呀”惊呼声,本能地抬手去挡。
杨萱暗叹口气,不安地挪动了下膝盖。
杨萱明白,本来杨修文做着小官,她勉强算是官家蜜斯,现在杨修文入狱,她身为案犯家眷,或者受连累一道入狱,或者变成无主的浮萍,谁看中她便能够将她“收”了。
萧砺将茶盅往杨萱面前推了推,表示她喝茶,本身也喝了一大口,这才答道:“很峻厉,却都是对我们好。寄父是无根之人,将来是要我们给他养老送终,给他秉承香火。小十四和小十三都姓范,用了寄父的姓氏。”
茶盅蹭过她的指尖,落在地上,收回清脆的“当啷”声。
萧砺低着头,恭声道:“杨大报酬人端方, 曾在殿前侍讲, 其忠心如日月可鉴,绝非叛国违逆之人, 此次只是为人所惑误信他言, 大可有商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