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自华倒是知根知底的，深知马城常日里最爱的便是纪行，便帮腔道：“就这么说定了，谁先来。”
袁大名士自斟自饮，严峻思考，三杯后开口缓缓道：“万历四十二年，予客居都城，得以三游青龙湖，初自涌金门右行断桥下，时方蒲月，半湖荷叶，于隙中露湖影。七夕再来，又见湖畔柳穷为竹，竹穷皆芦，芦青青达于园林。腊月初十，大雪初霁，朋友游湖看雪，乃欣但是往。”
马城一笑了之，将卢讲官和两个新进士引进书房，把酒言欢。和阁老们相处的久了，马城也算成了精的官僚，天然不会等闲提出请三人插手汉社，被人回绝就太难堪了，只是取出新编的一卷兵法请三品德鉴。写兵法可比抄诗轻易多了，马城脑筋里有大把的典范战役赏析，大把的先进战役理念。
众进士被她风韵所慑，纷繁帮腔，此情此景一篇纪行是最应景的。马城一边看着，一边坐到毡毯上，从映雪手里接过一杯山东白酒，杯口热气袅袅，酒香袭人，一口喝干，但觉一道热流直下胃肠，百骸开窍，浑身舒泰。
新书开宗明义，如是说，民唯国本，本固邦安，典出尚书，五子之歌，将尚书经义引入兵学，也是马城的一大创举了，这已经超出了传统的兵学范围，引申到兵学民本思惟了，大将特讲兵家和儒家在民本思惟上的渊源，境地上已经超出了这个期间的文人不知凡几，当真是石破天惊。
大好兴趣被粉碎了，几人干脆散了各自回府，才刚回府，亲兵来报卢象升和几个新进士来了，马城表情好转能得一个卢象升，几位新进士投效，也不算华侈了一番美意。
让步不得便正色说道：“袁先生既要指教鄙人，那鄙人求之不得，不如就彻夜湖心亭看雪写一纪行，袁先生一篇，鄙人一篇，如何？”
稍一沉吟，马城念诵道：“甲寅年腊月，余冒雪自京师来，泊舟青龙湖，是日傍晚，与兄长访众进士于青龙湖中，更定始归，四望皎然，乃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往湖心亭看雪。’
收了人还要收心，要将这些新进士引入汉社，断念塌地的在新军中效力，这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情。
这主张也不至于引发孔教的恶感，如有人硬要将马城的主张，了解成孔教对兵家的指导意义，马城也是乐于见到的，随你如何想吧。书中接着讲到，自夏朝太康失国，儒家，兵家便共同鼓吹民本思惟，算是给兵家脸上帖金了。
柳自华不由赞道：“袁公捷才了得。”
马城一笑，当是如此，不通情面变乱又如何能做到天下督师，统帅平贼雄师呢，天然是个知情见机的妙人。见了礼，卢象升先报歉，不该将那袁或人领来，平白扫了大师伙游湖的兴趣。
两人回身出了湖心亭，众亲兵从速清算器物跟在前面，一起下船去，李开元也轻笑一声，心对劲足的扬长而去。湖心亭中连袁象升也有些难堪，好好一场集会被闹的不欢而散，不免抱怨起那不懂事的同僚，早见地过马总镇的辨才，连亓阁老也栽了个大跟头，想来文才也是不差的，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马城却真没心机和这个袁先生论甚么诗文，此时却让步不得，都是前次抄诗抄出来的祸，现在大家都说开原马五是王越第二。昔有王越诗词俱佳，领兵兵戈则百战百胜，今有开原马五一脉相承也是一员可贵的儒将。心中感喟这诗抄不得呀，一抄就抄出事情来了，幸亏有个王越在前面顶着，还不算异类。
胸中知名火升腾，老子就是要生长汉社做大宗师，兵学大宗师。
众进士听到“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罢了”之句，不由瞠目讶然，写景眼界如此高阔，纪行中少有如此气象的。柳自华早已眉飞色舞，夫君念诵的这篇文，字字句句契入内心，都是她想写的，但一时又写不出来，被夫君娓娓道出，仿佛蔽塞的泉眼疏浚，汩汩流淌，非常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