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心头一颤,为这一声呼喊,更加呼喊中悲喜交集的似海密意。
听声音,如何那么像阿满?
是夜,华灯初上,孤月高悬。
是孙天佑。
舞龙的,耍狮子的,戏猴子的,耍大旗的,演竿戏的,各种百般的杂耍,应有尽有。
李绮节目送孙天佑出门,孙天佑跨上白马,转头朝她挥挥手,“归去吧。”
阿满在他身后大呼,船夫们想把孙天佑拉归去:“大官人,人已经冲走了!救不返来的!”
李绮节眉头皱起,“无缘无端的,老六敢扣我们的船?”
“行,我记着了。”孙天佑扬起马鞭,催马前行。
刚驶出巷口,孙天佑俄然勒紧缰绳,掉转马头往回走。
风波狂啸,圆月仿佛也害怕大水之威,悄悄躲进云层当中。
火把熊熊燃烧,把长街照得仿佛白天。
艺人们在江边雕栏上扯几条麻绳,圈出一大块空位,为老百姓们演出节目。
她苦中作乐,用湿哒哒的袖子擦去大肚佛脸上的污泥,“提及来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没华侈我供奉的香油钱。多谢你了!回甲等我上了岸,找三哥问问你的名号,年年给你供香!”
进宝抱着提篮,亦步亦趋跟着两人走,“不可,这里实在太挤啦!等放完河灯再转头找人,这会子叫破嗓子,他们也听不见。”
李绮节抬开端,一脸欣喜。
嘚嘚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主仆一行人的身影转过巷口,甚么都看不到了,李绮节才回身回屋。
瑶江县人既拜菩萨, 也信符水能治病救人,和尚羽士在他们看来是一家,干脆中元节、盂兰盆法会一起过。白日挎着提篮去山边烧承担祭奠先人鬼神, 夜里划着划子在江上放河灯祈福消灾。
老百姓们围在一旁旁观,有纯真看希奇的,也有虔心跟着诵经念佛的。
李绮节昂首环顾四周,江岸沉寂无声,浮板逆流而下,水势太急,她只能紧紧扣着浮板,随波逐流。
一句从胸腔肺腑中收回的呼喊,仿佛用尽了青年的力量。喊声中饱含惊骇和哀思,又似枝头喜鹊啼鸣,有清楚灵动的欣喜好悦。
李绮节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奔雷之声,摧枯拉朽,气势澎湃。
孙天佑底子听不见船夫惊骇的叫声,他眼里,只要阿谁越漂越远的薄弱身影。
救不了,就一起做对淹死鬼,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何如桥,来世,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
“大官人,您别想不开啊!”
一来二去的,东湖水寨在夹缝中保存强大,垂垂成了东湖一霸。
但是还是迟了。
水流迅猛,划子只能勉强顺着风向漂流,底子没法节制方向。人在大水中,更有力抵当,哪怕是和鱼儿一样矫捷的擅水者,也只能跟着水流沉浮。
吃好, 喝好,穿暖——俗气至极,但竭诚热诚。
火把灯笼早被飞溅的水浪燃烧,伸手不见五指,水浪滔天,江边几如人间天国。
面前的情势不容孙天佑踌躇,他解下系在腰间的粗绳,义无反顾游向江心,身影汇入浑浊的大水中。
她嘴唇青乌,神采惨白,趴在浮板上偷偷谩骂先人:白日才给你们送纸钱钞票,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后代子孙的?
没人说话,没人惊叫。
把粗糙的纸钱卷起来,两端往中间一塞,悄悄一捏, 就折出元宝的大抵形状了, 这是预备傍晚送出去烧给先人们的。除了纸钱、金元宝, 还要剪几件冥衣, 然后把纸钱、金元宝和冥衣封进一个个独立的纸袋里——纸袋是和纸钱冥币一块儿出售的——最后在纸袋封面上写下逝者的名姓。人们以为如许先人们就能收到子孙的供奉,不消在地底下挨饿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