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保吃紧把杨天佑请到金屋藏娇的小院子里,是为了向他这个以攒私房钱着名的小堂弟乞贷。
不必说,李子恒必定被杨天佑坑过。
当时李绮节并不晓得阿谁穿一身短衣缚袴、作主子打扮的落魄少年就是杨天佑。还是李子恒眼尖,一眼认出杨天佑,以后在出城的路上,他的嘴巴几近没停过,一向在谩骂杨天佑如何奸刁贪财、如何鄙吝吝啬、如何刁钻古怪……
美,是不分性别的。
宝钞发行以后,难以获得老百姓喜爱,加上朝廷发行没有严格打算和把控,很快贬值。不管朝廷如何尽力挽救,乃至于一度命令制止银两用于市场买卖,违者重罚,都有力挽救纸币大幅度贬值的征象。
杨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对杨天佑这个瘦马之子很刻薄,总把他拘在家里做粗活,从不答应他外出寒暄。
对于老百姓们来讲,朝廷的信誉,还不如能摸得着的银两实在,大明宝钞不能兑换,谁稀得用?
杨举人少年时也爱风骚,因敬慕江南文风昌隆,考中秀才后和几个同窗一道从武昌府坐船南下流历,在扬州府逗留了一段光阴。他们和本地名妓来往,诗歌颂酬,非常得意,还为此合伙刊印了一本诗集。
倒是方才和杨天保一道进门的蓝竹布窄袖长衫少年,五官平平,鼻梁挺直,双唇纤薄,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像书上说的狐狸眼。大抵是眉骨生得极其矗立端方的原因,明显是平平无奇的五官,硬比旁人多出几分俊朗,眉宇之间豪气勃勃。
杨天佑说的不是实话,那晚李子恒清楚叫出他的名字,他如果至心感觉不该趁机讹诈财帛,当时就该和李子恒相认,然后退还三两银子。这时候才假惺惺地来忏悔,当她李绮节是傻子吗?
杨举人曾和扬州府的一名瘦马骈居过一个月,在他分开扬州府数月后,瘦马为他生了个儿子,就是杨天佑。瘦马半老徐娘,急着为后半生找背景,才出了月子,就从良嫁人,出阁之前,她托人把还在襁褓当中的杨天佑和信物送到杨家,免得累坠。
就在杨天娇周岁宴的那天,一个贩茶贩子赶着一头毛驴,把一个装在竹篓子里的男婴和一条绣有杨举人表字的大红汗巾子送到杨府门前。
杨天佑脸上的笑容一僵:“啊?“
杨天佑不是杨举人的嫡子,传闻是江南一个驰名的扬州瘦马为杨举人生的。
也就是说,老百姓能够用金银从官府调换宝钞,但官府毫不会用金银兑换老苍内行中的宝钞。
而据李子恒说,杨天佑此人是出了名的鄙吝吝啬,提及挣钱,他目光贼亮,胆小包天,油锅里的钱他也敢伸部下去捞。轮到让他掏钱,难如登天。
李绮节手腕一翻,折扇不偏不倚敲在杨天佑的手背上,直接打断他的话:“表哥不消忧愁,宝钞我也收的,我不嫌弃宝钞。“
蓝衫少年自发得长相不凡,觉得李绮节看他看得出神,对劲洋洋地一拱手,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神情一丝不苟,但行动却有些涣散,因而豪气变成流里流气:“不知那日出城的是李家表哥和表妹,多有获咎,还望表妹包涵。“
李绮节莫名感觉对方眼熟,仿佛在那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杨家人对杨天佑的出身群情纷繁,杨举人力排众议,在族谱上添了他的名字。
官方老百姓们都不爱使宝钞,货栈掌柜不敢收宝钞,大明朝操心发行的宝钞,成了鸡肋。朝廷只能眼睁睁看着宝钞一贬再贬,都快憋屈死了。
宋、金、元期间,都曾经发行过纸币,无一例外都在王朝末年时靠近崩溃。
不像那日惊鸿一瞥的小沙弥,似云海翻滚间捧出的一轮明月,高居九霄之巅,光彩流转间迸射出万丈银辉,人间最斑斓繁华的盛景,在他面前,都黯然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