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面看到李子恒,红裙小娘子冷哼一声,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巷尾幽深僻静,巷子里遍植笔挺富强的桂花桂树。有一种是月月都能着花的,现下正值初秋,油绿枝叶下已藏了千朵万朵桂花细蕊。花朵精密,固然靠近了,也能嗅到一股子淡香,不过及不上十月才开的丹桂那般芬芳香浓。
宝珠手执桃木梳,梳齿上蘸了桂花油,一点一点把李绮节半湿的长发渐渐梳通,挽了个松松的发辫:“三娘去炉边烤烤,才病了一场,吹不得冷风,不能用扇子扇,只能渐渐烘干。”
自从李绮节搅合了李乙和周桃姑的婚事,周家两个小娘子开端对他们兄妹俩横眉竖眼,看他们的眼神讨厌里带着不屑。
李绮节叹口气,晓得避不了,干脆施施然走出房门。
红裙小娘子数出两枚铜钱,丢到中间一个竹篾编的框子里,端着热腾腾的豆腐脑回身回屋。
宝珠承诺一声,一点一点刮下碗沿上的一层白糖,倒了温在炉子上的肉汤,姐弟俩这才唏哩呼噜把两碗豆腐脑吃完。
李绮节踏着一双枹木屐,踢踢踏踏走进灶房,没有吹风机的年代,就是这么费事。
这里茶坊、酒坊、彩帛、油酱、饭庄、面点香烛、腊味等店到处可见,铺子林立,应有尽有。
潭州府盛产茶叶和丝绸,县里很多人家都以采茶或是养蚕为生。
李乙到底放心不下,让宝珠盛了一篓子蜜枣,本身提了一筒桂花酒,去了间壁孟举人家,请孟娘子帮手。
她的头发又厚又密,拆掉发髻披垂下来时像道泼墨瀑布。洗了以后*的垂在肩头,宝珠拿着干布巾吃力绞了干天,都没绞干。
宝珠倒是如临大敌,在院子里烧水的时候,一向左顾右盼,恐怕被人瞧见。
她坐在灶台边的小杌子上,尽量靠近炉子,能听到头发上的水汽一点一点被烘干的滋滋声。
老刘正蹲在自家担子前,手里拿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匙子,刮下大木桶里乌黑细嫩的豆腐脑,倒在一个白瓷碗里,再谨慎翼翼撒上一小撮桂花卤子和绵白糖,递到一个穿石榴红绢裙的小娘子手里。
葫芦巷重新到尾有三四里深,从巷口一向往里,都是临街的二层青砖大房,住的大半是些商户人家和瑶江县的殷实乡绅。
进宝和宝珠愁眉苦脸,两人恰好和李子恒相反,不爱吃甜的豆腐脑。
头巾和包头外型美妙,还能遮住油腻的长发,簪花能够粉饰气味,茉莉刨花水在定型的同时,也能消灭异味。
可李子恒压根没重视到周家小娘子,见轮到本身,赶紧把手里的大海碗举到老刘跟前,眼巴巴盯着老刘替他打满一大碗豆腐脑。等撒上糖接到手里,也不嫌烫,拿起汤勺就舀了一勺,直往嘴里送。
李子恒端着海碗,凑到灶台边,把宝珠刮下来的白糖全都一股脑倒出来。
李家老宅在瑶江对岸的李家村,归去要坐渡船。行李承担凡是得提早清算好,托熟悉的货郎带回李宅,他们走的是山路,要价便宜些,能省几十个铜板,路上也稳妥。
宝珠瞥见,笑嘻嘻道:“跟年画上的神仙似的!”
李乙倒不是嫌李绮节费柴费水,而是怕邻里人家瞥见,会在背后里胡乱编排她。
支起窗屉子,探出头去看了看,“咦?孟娘子也在。”
入秋以后,连续七八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好天。桂花树耸峙在骄阳底下,叶子闪闪发亮,像抹了一层蜡油。
宝珠赔笑道:“官人不在家,三娘不敢鲁莽。”
李绮节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期间就是这点不好。女人必须三从四德,谨言慎行。家中男人不在的话,妇人必须锁好门窗,不能随便出面见客,不然会惹人闲话——哪怕那来客是娘家那边的亲戚,还是得要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