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白日被高大姐讽刺了几句,李绮节夜里做了个梦。
宝珠披了件夹衣,点上油灯,下楼来和进宝一起翻开院门,将父子俩让进院子。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宝珠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吭声。
此人瞧着流里流气的,说的话倒是不假。七拐八拐,很快把李子恒几人带到一条僻静的岔道里,指着绝顶一处窄门,对劲洋洋道:“瞧瞧那道小门没有,直走出去,再往右拐,就是瑶江渡口。”
李绮节半躺在板车上,背靠一只空竹篓,身前压一层厚厚的棉被,头上罩着兜帽,看不清外边的景象,一起走来,都能闻声嘤嘤泣泣的哭声。
李子恒有些踌躇,李绮节悄声道:“别磨磨叽叽的,先出城再说。”
沉寂的深夜里,钟声听起来有些阴沉,一声连着一声,从东边城门到西边渡口,传遍瑶江县城的角角落落。
“就凭她是天保的娘。”李乙把油灯放在桌上,瞪了李子恒一眼,“这事我内心稀有,你别跟着瞎努力儿!”
宝珠当年逃过难,看着路边抽泣的小娘子,有些不忍:“三娘,我们车上还空着,能不能顺带捎几小我出城?”
李子恒闻声,没有转头,一鞭子甩在车板上:“就你多嘴!”
李子恒手里掂着两个油纸包裹,往进宝手内心一塞:“搁到灶房去,扎红绳的是甜口的枣泥麻饼,扎白绳的是咸口的梅菜肉饼,别放混了啊!”
来人掂掂碎银的分量,啐了一口:“小相公倒是夺目。你们放心,我姐夫在县衙里当差,跟着我走,保管你们能顺利出城!”
间壁孟娘子就曾带着葫芦巷里的几家闺秀去酒坊玩过几次。
进宝和宝珠不敢说话,埋头搬东搬西,假装没闻声父子俩的吵嘴。
不过这只是李绮节私底下的腹诽罢了。
高大姐已经摆了然看不上她,她还没嫁进杨家,婆媳干系就够她喝一壶了。就算不能回绝这门婚事,如何也得先让李乙晓得她的委曲,才好做下一步筹算。
“三娘!”
宝珠急得直顿脚:“三娘快些,牛车已经套好了,官人让我们连夜出城。”
前人以为铜铃能够辟邪,夜晚出行时必然会佩带铃铛,用来驱邪庇佑。二来在马车、牛车、驴车上系铜铃,走动时铃音先行,也可提示路人,制止车马行人碰撞,减少车祸产生的能够。
进宝在一旁道:“官人,是十一下。”
李乙晓得李绮节闲不住,觉得她溜出去同闺中姐妹们一起玩耍去了。
恰是半夜半夜时候,寒意一点一点浸上来,堂屋里凉飕飕的,李绮节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李子恒气得神采涨红,一拍案桌:“杨家人凭甚么这么说三娘!还讲不讲理了!”
李子恒把牛车系在路边一棵槐树下,正想去找人探听,有人瞥见他们几人有牛车使唤,晓得他们有油水可榨,主动找上门来,“小相公想出城?一小我一两银子。”
李子恒点点头:“阿爷,确切是十一下。”
李子恒急得抓耳挠腮:“城门堵起来了,如何办?”
是夜酉时三刻,葫芦巷深处响起一阵动听铃音。
楼下八仙桌前,进宝正把高大姐斥责李绮节的事情讲给李子恒听。
军队的轨制临时还没涉及到官方,瑶江县人仍然爱好蹴鞠。县里一帮无所事事的飘荡后辈,闲极无聊,隔三差五会约在一起踢蹴鞠,连深闺妇人们中也有会踢球的。
忙不迭爬起家,披了件绿地金花毛青布夹衫,穿上绣鞋,提着葱黄画裙子一角,蹬蹬蹬跑下楼。
全部葫芦巷的人家仿佛都被钟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