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娘子特别防备和自家只要一墙之隔的李绮节,恐怕她带坏孟春芳。每回李绮节上门,孟娘子如临大敌,恨不能把孟春芳揣入口袋里藏起来,不让李绮节瞥见。
孟娘子自发女儿已经高人一等,不能和县里的那些粗蛮丫头相提并论,端起架子,不准孟春芳出门,也不准别家小娘子去找孟春芳说话。
这小娘子恰是高大姐非常推许的孟家七娘子孟春芳,李家间壁孟举人和孟娘子的令媛闺女。
如果孟娘子真想让女儿给大官做小妾,今晚就不会让她逃出城了。
孟春芳的穿戴打扮都是照着城里官家蜜斯来的,她又生得高挑,站在人群里,有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李绮节怕哥哥和人脱手,赶紧从承担里摸出一吊钱,在船夫们面前晃了晃:“谁出不起钱了?几位叔爷,这渡口的乌篷船多的是,不但单只你们几个能撑篙渡人。我们兄妹常常来往瑶江县城,随口往外这么一鼓吹,叔爷们的名声可就刺耳了,今后谁还肯坐你们的船过江?”
孟春芳和李绮节依依道别,跟着妇人走了。
一个头梳双螺髻,身穿红绫袄、绿棉裙的小娘子站在岸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灰布褡裢,瑟瑟颤栗。晕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张哭花了妆容的脸。
船夫们脸上讪讪,瓮声瓮气道:“小娘子伶牙俐齿,我们说不过你。”
明朝不止天子死了妃嫔要殉葬,偶然候藩王、亲王归天,府里的藩王妃、亲王妃也必须殉葬。
孟春芳眼圈通红,看到李绮节,俄然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县里有些求亲不成的人家,内心暗恨孟娘子傲岸,暗里里促狭:孟家不像养女儿,倒像是富人家专门调|教小妾姨娘,他家是打量着把孟春芳送给达官朱紫做小老婆呐!
李绮节翻出一张洁净绸绢子,给孟春芳擦脸——难怪高大姐喜好孟七娘,这么告急的时候,她竟然还傅了铅粉,抹了胭脂才出门,公然是举人家的蜜斯,和她们这些蛮丫头不一样。
没体例,孟春芳是标准的三寸弓足,裙角底下是一双巴掌大的小脚,头上是厚重的发髻金饰,较着的头重脚轻,在高山站着时摇扭捏摆,恍似弱柳扶风,风味有了,气度也有了。可她一站起来就直打晃,底子站不稳,平时走路都得有个小丫头搀扶,更别提让她本身下船了。
李子恒笑了一声,“你别胡说,也许是给皇太子选妃呢?”
返来时气呼呼的,一点头车,骂道:“真没知己!全都趁机赚黑心钱!过江竟然要七百钱!”
李绮节掰开一枚蛋黄月饼,递给孟春芳一半,“孟姐姐不必同我客气,我们两家紧挨在一块儿,远亲不如近邻,平时多劳孟婶婶照顾我们兄妹,谢来谢去倒生分了。”
孟春芳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因她是举人之女,一双小脚又缠得好,瑶江县城很多人家上门求娶,媒人三天两端上门,半年下来,孟家门槛硬生生矮了半截。
李绮节吓了一跳,赶紧走下舢板,把孟春芳扶进乌篷船,“孟姐姐莫慌,先随我过江再说。”
李绮节抱着几只大承担,走在前面,让宝珠转头去搀孟春芳,扶她走下舢板。
可孟娘子自视甚高,看不上县里人家,一门心机惟攀高枝,把孟春芳嫁进朱紫家去。
腮边滚下两行清泪,哽咽不止。
接下来各退一步,还价还价,最后说定过江一人五百钱。
李子恒把牛车牵出来奉上船,几人刚在船舱坐定,俄然听得外边一声怯怯的呼喊:“李家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