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推让不过，接过一块麻糖，渐渐吃完。刚切好的麻糖还是温热的，丝丝甜意将近甜到肺腑里去了。糖浆黏牙，扯开来仍然柔韧有丝。她吃完一块，接连喝了两盅桂花茶，心口暖而麻——不是因为麻糖太甜，而是因为周氏垂怜又不舍的目光，因为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方才决计的逗趣。
舌尖交缠，喘气间，一双滚烫的手顺着光亮的脖颈，探进松开的衣衿里，掀落最后一层束缚。
孙家来宾盈门，流水席一向摆光临街巷子口，但是内院竟然没有观礼的女眷。新房到处张灯结彩，但屋里静悄悄的，只要侍立的丫头婆子等待。
进入腊月，家家繁忙。
枣子落进衣服里，又凉又痒，李绮节内心生恼，昂首看一眼树枝间的两道黑影，觉得是两个玩皮的小童，用方言问素清道：“那里来的两个苕崽？”
进宝不平气，偷偷和宝珠抱怨，“还不是因为县里人晓得我们三娘的嫁奁丰富，讽刺杨家错过金山，孟娘子才用心说那些话来气我们！”
不然只能持续蒙着盖头在房里闲坐，太难过了。
孙天佑闷笑一声，看她合眼睡含混了，弯下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才起家出去。
这些话并没传到李大伯、李乙等人的耳朵里，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底子没空去管孟娘子的酸言酸语。
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还和小孩子一样老练，估摸着是杨家哪房的纨绔后辈。
周氏和周桃姑坐在院子里看婆子们整治，说是亲身拌米糖，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她们不必亲身脱手，只需趁着翻炒的时候，帮着把熟芝麻撒在大锅里就行。不是妯娌两个不想帮手，她们没有婆子的技术，切出来的麻糖糕轻易散。
李绮节这一觉睡得格外苦涩，等展开眼时，却见房里已经燃起红烛，特质的蜡烛，烛火熊熊燃烧，但没有烛泪滴下，满室一股浓烈的甜香。
张婶子是李绮节的陪嫁，年纪和周氏差未几，性子沉稳，很少有暴躁的时候，但进了新房以后，她也一头雾水，满脸错愕，“这……分歧礼数啊！”
当事人李绮节没把孟娘子的几句暗讽放在心上，孙天佑却不肯等闲放过口无遮拦的孟娘子。故意想替李绮节出气，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和一个内宅妇人打照面。想了想，暗中教唆阿满，让他把孟娘子说杨天保必然能当官的话鼓吹出去。
浓黑的长发铺泻开来，像一朵富丽的墨色花朵，盛开在大红锦被上。
宝珠会心，用心缠着周氏问一些零琐细碎的小题目，岔开周氏的重视力。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归正和她本人没干系，等今后孟春芳想说了，天然会说。
一并连杨家几个不管事的姨娘老太太们，都趿拉着枹木屐，结伴找孟春芳道贺。
李绮节看不到房里的景象，但能感遭到新房的氛围仿佛有些古怪，内心悄悄道：总不至于我还没露面，就霸气侧漏，光凭身材把一堆等着攻讦新娘的女眷给冷傲呆了吧？
偷偷翻开盖头一角，入眼一片厚重的红色。肩舆外的唢呐声喜气洋洋，像千树万树粉艳艳的花同时在面前绽放，听着欢畅的调子和沿路百姓的嬉笑道贺声，她垂垂放松下来，不实在的惶恐和严峻感缓缓减退。
李绮节听出孟春芳似有保存，到底是甚么事说不出口呢？还是事情已经处理了，以是她才不肯据实相告？
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顾不上矜持，特地找了个由头，结伴跑过来蹭吃的。李子恒趁人不重视，挖起一大块，回身跑走，李大伯和李乙替他打保护。
梳头娘子为她洗脸润面，先抹一层色如红玉的香膏，本来乌黑的肌肤愈显津润剔透，再扑上妆粉，细细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