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连发也未束，象牙白的衣裳湿透贴身。他抓起鸦青色的宽衫罩上身，松垮地系了腰带。那一截儿颈白净带水，水珠缓滑进锁骨，融于肤色。
这可真他娘的是命啊。
锦鲤暗自腹诽，却仍作天真懵懂状，在水中不知所谓地望着阿乙。阿乙感觉它好生无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甚么意义。他盘腿坐在石头上等了又等，终究耐烦告罄，感觉现在已至中午，净霖还没有来，必是不在乎了。因而他翻身下地，抬脚将白瓷坛抵到水边。
锦鲤已经被吸归入口，目睹海蛇将要杜口，不知那里来的力量，竟冒死挣向要闭合的一线空地。
因为它要吃掉净霖。
净霖早有预感，踏壁旋身，海蛇腾尾禁止。只见净霖稍稍避身，便借着海蛇腾尾之力，踩着它破水而出。海蛇跟着探身出水，细弱身躯狰狞可怖，撕咬追逐。寒潭之上封印大亮，俄然下压，将海蛇生生压进水中。水花迸溅，净霖上了岸，将锦鲤丢向等待在一侧的石头小人。
锦鲤背上被海蛟齿刮掉些许鳞片，它顾不得转头，只能埋头上游。下方水流荡漾，海蛇弹身，眨眼追上了它。
锦鲤这般堕入深思，浑然不知底下的黑影正在无声逼近。当它想要转头游动时，正撞见一对铜铃大小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它。覆裹着石青鳞片的身躯仅仅在水面暴露冰山一角，波纹悄悄荡开，那鳞片迟缓地划动着，无尽延长。想要仰仗暴露的这一截来猜想它到底有多长，无异因而管中窥豹，可贵其全。
可它仍然想要待在净霖身畔。
我如果吞掉它……
锦鲤一入水，便感觉酷寒非常。这寒潭三面环壁，无路可逃。它试着下沉些许，又被深不见底的乌黑|逼了返来。它已稍通一点灵性，嗅得出底下模糊压抑着甚么庞然大物。
锦鲤躲闪着石块，没命逃窜。细弱的身躯填压四周，将它可遁藏的处所飞速压窄。它被水流挤推动局促当中，海蛇蜷收身躯，将它封在身躯之间。岂料它竟从本身张口的刹时窜过锋利的牙沿，冲向水面。
“你如何呆呆傻傻的，在净霖身边待了这么久，竟连话也不会说。可见你资质笨拙，是条蠢物没错了。”
净霖掩口咳了几声，身形薄弱，在冰天雪地里更显孱羸。
回身又觉不对，回顾一看，那里另有锦鲤，雪地里清楚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小子！
净霖偏头，眉间紧皱。锦鲤眨眼揣摩他的神情，小声说:“季里……肥……家。”
锦鲤顺着岩壁周游一圈，三面岩壁皆无其他通口，可见当初为了封住海蛇，在遴选地点高低过一番工夫。它现下又离不得水，只要静待转机一条活路。
净霖数百年未曾与人打仗，当下也退后一步，竟然有半晌不知所措。锦鲤拱在他颈边，眼泪不值钱地乱蹦，不幸又无助地望着他。净霖只感觉额角突跳，久违的头痛起来。
前边俄然探进一只手，骨节泛白，狠狠扳开海蛇的口，暴露锦鲤来。锦鲤撞进净霖怀里，刺溜一下就窜进净霖松开的领口，贴着净霖的肌肤不肯再冒头。
锦鲤被晃醒，蒙住坛口的衣衫已经拿掉。它快速闪贴在壁，却发觉前边的风景到处陌生。
巨口已张，潭水倒吸，统统都猖獗涌纳向那张口。锦鲤游曳艰巨，水面已近在天涯，却快速被倒吸归去。
海蛇当真是饿极了，竟突然张口，连戏弄的兴趣也没有。它被压在此处，除了迩来肇事的那只鸟，再未见过别的活物，当下见了冒着丝丝灵气的锦鲤，只想吞进腹中。
要被吃掉了！
锦鲤趁着此机，烂漫天真地又贴了上来。净霖脖颈冰冷，叫锦鲤舍不得放手。
阿乙略有不安，又负手自言自语道，“这可怪不得我，我留了时候于净霖，他本身不来，便该是这条蠢物的命了。”